1997年深秋,北京西三環的冷風已經帶著刺骨的味道。總政文化部的電話響個不停,一樁看似普通卻頗為“棘手”的任務擺在案頭——拍攝大型電視劇《黃克誠》。籌拍人最先想到的,是請王平上將出任顧問。電話那端的工作人員還沒說完委托,電話這端就傳來了王平爽朗的回答:“可以,黃老的事,我責無旁貸。”
劇組第一次集結是在12月12日。會議室里,王平戴著老式金絲邊眼鏡,手邊攤著一摞發黃的作戰記錄。他開門見山:“黃老一生跌宕,我陪他走過五十多年。要真拍,就得把骨頭剔干凈,別搞花架子。”一句話,把創作方向定了調。
時間軸往回撥到1930年初夏,王平和黃克誠第一次面對面。長沙會戰剛結束,年輕的王文書遞上一份電報,黃政委抬頭審視他,語氣不咸不淡:“小同志,字跡清楚,內容準確,比有些老兵強。”這句看似隨口的夸獎,其實為日后的深厚情誼埋下了伏筆。
同年冬,肅反風暴席卷紅軍內部。黃克誠任三團肅反委員會主任,王平任副主任。兩人堅持逐案核實,寧可頂著壓力,也不輕放一張處決名單。有同志夜里敲門求助,黃克誠只說一句:“真冤枉的,我保。”簡單五個字,卻要擔風險。王平后來回憶:“那幾個月,黃老睡覺枕邊就放一支駁殼槍,隨時準備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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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秋,長征途中,黃克誠高度近視,黃昏時常看不清前路。為了不耽誤行軍,他干脆摘掉眼鏡,讓警衛員牽著走。王平調侃:“首長,小心溝。”說完自己先跳,黃克誠跟著跳,落地才發現根本沒有溝,只好笑罵:“搗蛋鬼。”這段插曲后來被劇組采納,成為唯一保留的“輕松鏡頭”。
轉戰到陜北后,黃克誠因反對錯誤指揮被兩度降職。眼見昔日上司一度成了自己下屬,王平心里不是滋味。一次夜談,王平低聲勸慰:“改天會好的。”黃克誠搖頭:“個人升降事小,別讓戰士白流血。”這句評價后來寫進劇本,制片人說“重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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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后,黃克誠任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兼軍區司令。1951年冬天,他收到哥哥來信,想求一件皮大衣御寒。黃克誠思量再三,沒有走公費渠道,而是給時任張家口軍分區司令的王平寫信:“舊的也行,價錢照付。”劇本研討會上,王平把這封信拍在桌上:“黃老愛惜組織形象勝過愛惜自己的臉。”全場默然。
1980年11月27日,中紀委座談會。黃克誠已近八旬,雙目幾乎失明,卻在會上直言:“要丟掉毛澤東思想主干的人,遲早要吃虧。”臺下掌聲驟起。王平提到這一段時只說了一句:“堅守,是老黃最后的倔強。”
回到1998年初夏,劇本初稿交到王平手里。夜里十點,他逐頁圈點,標注了三十多處“需核實”。第二天一早,編劇苦笑:“將軍,比審計還細。”王平反問:“黃老犯的錯不多,若讓觀眾誤解一次,就是我們失職。”一句話,誰也不敢怠慢。
影片送審時,相關部門意見紛紜,敏感節點不少。王平替劇組解釋:“黃老不光是功臣,還是敢說真話的倔骨頭。把這層剝了,他就不是真人。”審查人員沉默片刻,終于點頭。11月18日,批文批準,《黃克誠》通過技術審查。
遺憾的是,當年11月底,王平病情突然惡化。臨終前,他握著編劇的手囑咐:“播出后,麻煩剪輯再干凈一點,別把黃老剪矮了。”1998年歲末,他溘然長逝,沒能看到成片。次年春節前夕,電視劇登陸黃金檔。首播結束,多家報紙評價“史料扎實,人物硬朗”。
社會反響超出預期,不少觀眾來信提問:“黃克誠真沒犯錯誤?”史學界給出的答案近似:他也有局限,但重大原則關頭,失誤確實罕見。王平曾在一次訪談中概括:“黃老犯的不是方向性錯誤,只是常人難免的瑕疵。”這句評語,被劇組用作宣傳語。
多年后,有學者統計,同期高級將領傳記影視劇中,《黃克誠》因史實還原度高入選軍史教學參考。有人調侃:“這部戲最大的特效,是把一位拄拐的老人演出了脊梁。”
拍攝歷時一年,劇組走訪老兵七十余人,調閱檔案二百余卷。若無王平這位“活檔案”坐鎮,很多細節無處尋找。從1930到1986,兩位老兵并肩走過半個世紀。王平離世時,劇組送別花圈上的挽詞只有八個字:共事五十六年,同守一面旗。
紀錄片導演采訪幸存老兵時問:“為什么黃克誠很少犯錯?”回答并不玄妙:“他眼睛不好,腦子卻透亮;他不怕掉官,只怕害人。”短短一句,也許比任何生動的鏡頭都更能解釋那位大將的鋒芒與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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