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的那個早春,天津靜海縣的一個土炕上,9歲的孫耀庭在一陣鉆心的劇痛中醒來。
他發燒燒得迷迷糊糊,下身裹著滲血的布條,整個人像是被從中間劈開了一樣虛脫。
這孩子那時候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見父親那張老淚縱橫的臉,嘴里哆哆嗦嗦念叨著那個讓他絕望的消息:宣統皇帝退位了,大清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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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好比你傾家蕩產、甚至把男人的尊嚴都割了去買一張通往榮華富貴的船票,結果剛走到碼頭,船沉了。
這事兒放在誰身上都得崩,可對于孫家來說,這是唯一的活路。
孫耀庭家窮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那種全家老小在生死線上掙扎,吃了上頓沒下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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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1907年那會兒,五歲的孫耀庭在村口看到了一幅讓他記了一輩子的畫面:同鄉的前輩、慈禧太后身邊的大紅人“小德張”回鄉省親。
那排場,那錦衣玉食,簡直就是神仙下凡。
對于一個在泥地里刨食的孩子來說,他哪里懂得什么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只看到了一件事:只要進了宮,哪怕是個殘缺的人,也能活得像個人樣。
這種巨大的貧富反差,成了他日后走上手術臺的唯一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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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這一刀下去,并沒有讓他成為人上人,反倒讓他成了新舊時代夾縫里最尷尬的那個“零余人”。
不過,孫耀庭這人身上有股子底層小人物特有的韌勁兒,或者說是無奈。
雖然民國成立了,但紫禁城里那位溥儀小朝廷還在,關起門來做皇帝。
這成了孫耀庭最后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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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經輾轉,甚至可以說是死皮賴臉地托關系,他先是在醇親王府當差,后來終于如愿以償地擠進了紫禁城。
剛才去查了一下時間,這大概是1916年的事兒,他終于成了那個日薄西山的皇室里的一顆螺絲釘。
進了宮,孫耀庭才發現,這里的“富貴”是要拿這一輩子的尊嚴去換的。
他在晚年的回憶錄里,最不愿意提卻又不得不提的,就是伺候后妃洗澡這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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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很多獵奇的野史里被描繪得香艷無比,但對于孫耀庭來說,那簡直就是一種刑罰。
在皇權的威嚴下,你既得在場伺候因為你是奴才,又不能看因為你還得避嫌,這根本不是把人當人用,而是把你當成一個會喘氣的物件。
那時候他伺候婉容皇后,洗澡這事兒,根本不像咱們想的那樣。
皇后是絕對不會自己動手的,那是“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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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由宮女跪著擦洗,而作為太監的孫耀庭,任務是端水、遞物。
規矩是死的:每一次婉容沐浴,孫耀庭都得跪在屏風外的冷磚地上,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或者在遞送熱水的瞬間,要把頭低到幾乎貼著胸口,眼睛只能死死盯著地上的方磚縫隙。
那種感覺,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勞累,更是一種精神上的凌遲。
他在心里無數次問自己:我現在到底算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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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日子,孫耀庭熬了好幾年。
他憑借著一股子機靈勁兒,從打雜的小太監一步步爬到了皇后身邊。
眼看著似乎要熬出頭了,歷史的大浪又一次打了過來。
1923年,建福宮的一場大火,把溥儀嚇破了膽,也把孫耀庭的飯碗給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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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儀懷疑是太監們監守自盜后縱火滅跡,一怒之下,把宮里絕大多數太監都趕了出去。
孫耀庭抱著鋪蓋卷,站在神武門外的寒風里,看著那高高的紅墻,心里一片茫然。
緊接著1924年馮玉祥逼宮,溥儀自己也被趕了出來。
那一刻,所有的皇權夢、富貴夢,徹底碎成了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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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紫禁城的孫耀庭,就像個孤魂野鬼。
他沒有家早就沒臉回去了,沒有生存技能除了伺候人,身體還有殘疾。
在那個軍閥混戰的亂世里,他撿過破爛,當過乞丐,寄人籬下。
最諷刺的是,1932年偽滿洲國在長春成立,不死心的他又跑去投奔溥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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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日本人控制下的傀儡朝廷里,他又干回了老本行。
可是此時的溥儀都自身難保,哪里還有當年的威風?
孫耀庭在那里得了肝硬化,差點死在東北的冰天雪地里。
那段經歷讓他徹底看清了:所謂的皇恩浩蕩,不過是過眼云煙;所謂的效忠主子,到頭來只是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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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輩子都在追逐那個虛幻的皇權夢,結果每次夢醒的時候,現實都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新中國成立后,歷史終于給了這個苦命人一個和解的機會。
政府并沒有因為他曾經服務過封建帝王而清算他,反而給了他生活的出路。
他和幾個老太監一起住在北京的興隆寺里,后來政府還給發生活費,這一發就是幾十年,直到他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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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孫耀庭,經常坐在寺院的門口曬太陽。
誰能想到,這個面容慈祥的老頭,曾經親手觸碰過中國封建王朝最后的余溫?
他這一生,從那個血淋淋的早春開始,在一片祥和的晚鐘聲里結束。
回過頭看,他那一刀,雖然沒能換來家族的榮華富貴,卻意外地讓他把這風云變幻的一百年,看得比誰都真切,也比誰都疼。
1996年,孫耀庭閉上了眼睛,享年94歲,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太監的故事,也就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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