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軍區(qū)司令皮定均到寧夏河套視察，質問縣委書記：你會不會插秧

1972年9月上旬，黃河以北的河套已是一片金黃。稻浪隨風起伏，空氣里混雜著谷香與沙塵。一輛軍用吉普自銀川東南方向疾馳而來，車里坐著的，正是蘭州軍區(qū)司令員皮定均。他沒有提前打招呼，隨行只有警衛(wèi)和參謀，各級迎接人員此刻仍在縣城等待“正式通知”。

河套平原從來少見大軍區(qū)首長。縣委書記聞訊后連忙趕往稻田，遠遠看見一位軍人蹲在泥水里拿秧苗比劃，褲管卷得老高。那位軍人抬頭，露出略顯風霜的臉，“把縣里的農(nóng)技站長叫來，我想問幾句。”話聲不重，卻透著不容敷衍的壓力。

時鐘撥回1969年10月29日清晨，皮定均接過周總理手中的任命令，從此肩負起陜甘寧青四省防務。到任當晚，他只說了七個字——“不要這個歡迎排場”，當場便收起軍樂與橫幅。蘭州軍區(qū)許多干部至今記得那一刻的尷尬氣氛，卻也正是那一刻，皮定均“板著臉辦實事”的名聲開始在西北傳播。

過去三年里，他的足跡從秦嶺雪線延伸到中蒙邊界。去邊防，警衛(wèi)怕他走失，干脆把首長反鎖屋里；檢查預備役，他常突然出現(xiàn)在某個團部背后，“戰(zhàn)備日記”隨手翻完便問道：“炮彈周轉幾小時？”沒人敢含糊。

回到河套這天，他先在水田邊插上幾棵秧苗，又拔起來仔細看根須。縣委書記趕到，濕靴踩進爛泥，急忙敬禮。皮定均直截了當：“你會不會插秧？”書記愣住，只能小聲回答：“學過一點，還不太熟練。”皮定均眉頭一挑：“不會就去學。莊稼不認官帽子，弄不好，老百姓剁著吃掉你。”米香混著秋風，書記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言其它。

插秧風波背后，是皮定均對“脫離實際”幾乎本能的抗拒。當年他到西安機場，看到數(shù)百輛吉普空轉等首長，下令全部駛回營區(qū)；駐地舉辦文藝晚會，他只留下一個排隨便吃盒飯，剩余食品送到民兵點。有人私下嘀咕：“皮司令過得太苦。”回答往往是幾個字：“和平日子也得打仗的勁頭。”

1973年6月，他赴新疆協(xié)調邊防演訓。凌晨時分，他突發(fā)奇想要去前沿瞭望俄軍陣地。警衛(wèi)蘇燦杰死死攔住：“首長，這里是友鄰軍區(qū)，萬一出事不好交代。”皮定均擺手：“怕死就別當兵。”第二天清晨，門鎖果斷被蘇燦杰加固。夜里上廁所，首長拉不開門，屋里門閂咣咣響。雙方對峙不到兩分鐘，蘇燦杰妥協(xié)，“首長，天亮帶隊一起去。”皮定均笑罵：“你小子有辦法。”

邊防行程回來不久，西北風把他吹出面神經(jīng)麻痹。醫(yī)生建議一個月靜養(yǎng)，他給出期限：七天。正規(guī)理療沒起效，他聽從胡煒副司令介紹，找土郎中用小刀在腮幫子內(nèi)壁劃口子，抹白糖收斂。第二十五刀時，他的嘴角終于慢慢抬正。同行記錄下這段場景——“痛得冒汗，他卻筆挺坐著，像在看連隊戰(zhàn)術示范”。

身體未愈，他轉身趕往黃河隧洞施工現(xiàn)場。該工程原計劃三年竣工，實際進度每天人均不足一立方土石。他現(xiàn)場算賬：“再慢十三年都挖不通。”轉頭問總指揮石景元：“工程拖延，你傳宗接代都沒問題，還怕?lián)熑危俊笔霸粏柕脻M臉通紅。次日，項目部換人，開挖量飆升到原來的五倍，三百天后隧洞貫通。

皮定均對地方官同樣苛刻。昭化山區(qū)連續(xù)干旱，他看到路邊赤腳女童，只問一句“為什么沒褲子”。地委書記解釋“當?shù)亓曀住保磫枺骸澳闩畠汗膺^沒？”當晚，十幾萬救濟布匹下發(fā)到鄉(xiāng)村。有人評論：“他打的不是人情，是懶政。”

在軍內(nèi)，他從不輕易夸人，卻愛把批評寫進備忘錄，調動、提拔全靠數(shù)據(jù)與現(xiàn)場表現(xiàn)。西北戰(zhàn)備演練結束，某團炮兵成績居末，他讓團長站在沙盤旁連夜復盤七個小時；第二年同一部隊拿了全軍射擊第一，他只是點頭：“還行，保持。”

1974年初春，河套縣委書記在稻田邊重新示范插秧，動作已經(jīng)嫻熟。皮定均放下秧苗，“插得尚可，別以為過關，后面還有收割、碾米、保管。”幾句話說完，他上車離去，車窗僅留一道縫，防風毯在冷風中拍打。護送人員問他還疼不疼，他扯了扯嘴角，“再歪就再割幾刀，西北工作耽誤不起。”

正因這股狠勁，西北部隊私下給他起了個外號——“皮老虎”。不少人畏懼，卻也心服。畢竟，在那片風沙與稻浪并存的土地，能把空洞口號變成硬邦邦的進度表，已屬難得。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