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5月21日凌晨,湘贛邊境的鐵軌在車輪碾壓下發(fā)出低沉的回響。車廂內(nèi)燈光昏黃,吳連登捧著賬本,小聲提醒警衛(wèi):“主席交代了,伙食標(biāo)準(zhǔn)一天兩元五角,不能多花。”這一句輕聲,卻奠定了整個行程的基調(diào)——一切照舊,不搞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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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是熟悉的丘陵與油茶林。毛澤東坐在藤椅上,翻著線裝本《資政新篇》,偶爾抬頭。從茶陵到寧岡,他走過這段路已是第三十八個年頭。1927年秋收起義受挫,他就是沿著這條線路撤向井岡山。那時彈盡糧絕,士兵腳上裹的是破麻袋;而今,汽車跟在專列后面,機(jī)械化把艱難的行軍縮短成幾個小時。
車隊抵達(dá)茶陵招待所已近中午。縣里準(zhǔn)備了臘肉、稻花魚、白米飯,還有一壇本地自釀的米酒。毛澤東夾了一筷子臘肉,卻示意汪東興把酒撤下:“路還長,不添花樣,四菜一湯就行。”汪東興點頭,把那壇米酒原封不動送回廚房。有人竊竊私語:“主席怕鋪張。”汪東興搖頭:“這是規(guī)矩,不是怕。”
飯后,毛澤東在院子里踱步。他指著不遠(yuǎn)處的茶陵縣城說:“三十八年前路過這里,房子比現(xiàn)在矮一半,米價比山高。”身邊的縣委干部應(yīng)聲:“如今一年兩造水稻,群眾手里的口糧夠吃。”毛澤東沒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下午兩點,車隊沿狹窄山路駛向?qū)帉淼降a市街口,司機(jī)放慢速度。這里是 1928 年朱德、陳毅率部與毛澤東會合的地點。那時雙方只剩幾千人,槍械破舊,子彈不足。朱德見到毛澤東開門見山一句:“兵合一處,再闖一闖。”如今街口新修的石碑上刻著“會師”二字,路邊小賣部正賣雪糕,孩子蹲在樹蔭下啃得滿嘴是冰渣。對比之下,歷史像是被濃縮在碑文里,而火熱的現(xiàn)實繼續(xù)向前。
黃昏時分,車到茅坪八角樓。毛澤東讓司機(jī)繞樓一圈,卻沒有下車。他輕輕說:“屋里早沒我睡過的竹床,留給參觀的人看吧。”隨后車隊直沖黃洋界。山風(fēng)獵獵,紀(jì)念碑旁的松樹仍舊粗壯。毛澤東雙手背后,凝視碑身。他對吳連登回憶:“當(dāng)年守軍不足一個營,卻頂住湘贛聯(lián)軍好幾千人。要是那一仗丟了山,后來就沒有紅一方面軍了。”吳連登答:“首長,那場勝利,現(xiàn)在小學(xué)生都要背。”毛澤東抬手?jǐn)[了擺:“記得就好,別神化。”
夜里住在茨坪。縣里還是端來一壺茅臺,被吳連登擋回。廚房只保留空心菜、辣椒炒肉、泥鰍燉豆腐,再加一碗紅米飯。毛澤東吃得很慢,夾起紅米看了看:“這種米帶點山味,不澀,不粘牙。”他說完放下筷子,又叮囑廚師把剩菜留作次日早點炒面。
第三天清晨,毛澤東提出接見袁文才、王佐烈士家屬。見面時,他只問一句:“家里還有困難嗎?”對方答生活已穩(wěn)定,政府時常關(guān)照。毛澤東點頭,從隨身皮包里抽出兩張毛邊紙稿費,共三百元,讓吳連登轉(zhuǎn)交。烈士家屬忙推辭,他只說:“不是補(bǔ)償,是同志之間的互助。”
井岡山考察持續(xù)七日。毛澤東白天翻山看林,夜里批閱文件。期間,吳連登堅持每日核算開支:住宿費、煤油費、蔬菜錢,一項不漏。臨行前,吳連登拿著賬冊去找井岡山招待所會計。“主席伙食共計十七元五角,住宿電費八元零三分,請收下。”會計擺手:“這點小錢,何必較真。”吳連登答:“制度,不能通融。”會計面露難色。吳連登再補(bǔ)一句:“主席最煩特殊,兩年前有人拿了地方一點土特產(chǎn),馬上被調(diào)離中南海。”會計只得收下,并在賬冊上按指紋。
專列離開井岡山那天,下起陣雨。站臺不大,擁進(jìn)來許多曾參加過紅軍的老人,他們舉著草帽不停揮手。毛澤東沒有向人群喊口號,他只是壓了壓手勢,然后對吳連登道:“山好,水好,人更好,可惜犧牲的人回不來了。”火車啟動,山影在窗外撤退,像一張老舊的照片被緩緩卷起。
回到北京后,吳連登把剩余糧票與零頭上交財務(wù),又在值班簿里寫下兩行字:井岡山行,伙食標(biāo)準(zhǔn)未變,一切從簡。字跡端正,沒有多余的注解。這兩行字和那本賬冊,如今依舊保存在中南海檔案室。它們記錄的不是數(shù)字,而是一條清晰的原則:紀(jì)律先行,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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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年隨行的年輕警衛(wèi)如今已過花甲,多次談到那趟旅程。他常說一句話:“山上多風(fēng)多雨,可主席的規(guī)定始終如同石條,不可撼動。”幾十個字,概括了毛澤東回井岡山的全部底色——懷舊,卻不縱情;憶苦,卻不媚俗;嚴(yán)格自律,絕不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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