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走的第三年,我六十八歲。
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廳里,面對著兒子兒媳和女兒女婿,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空氣像凝固了。
"我想再結婚。"
兒子先站起來,臉漲得通紅:"爸,您這是什么意思?我媽才走幾年?"
女兒眼圈一下就紅了:"爸,您怎么能這樣?您對得起媽媽嗎?"
![]()
我沒吭聲,只是看著他們。這個反應,我早就料到了。可真聽到的時候,心還是一抽一抽的疼。
兒媳婦倒是最先冷靜下來,她問:"爸,是那個跳廣場舞的李阿姨吧?"
我點點頭。
女婿也開口了:"爸,您年紀也不小了,一個人不是挺好?李阿姨有兒有女的,您想過以后的事嗎?"
"就是!"兒子接上話,"她是不是看上咱家的房子了?爸,您可得想清楚了,這房子可是我媽當年一起攢錢買的。"
我聽到這話,反而平靜了。我站起來,走到陽臺,點了根煙。
其實我跟你們媽結婚四十二年,真正開心的日子,滿打滿算也就前十年。后來她得了糖尿病,脾氣越來越壞,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較真。我說天是藍的,她非說是灰的。買個菜回來晚了,她能嘮叨一整天。
但我從來沒想過離開她。結婚就是結婚,過日子就是過日子,這是我們那代人的規矩。
她走之前那半年,癱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兒子兒媳來看過三次,每次待不到半小時就走。女兒好一些,一周來一次,幫忙收拾收拾。但真正伺候的,還是我。
半夜她要起夜,我得扶著。她拉在床上,我得換洗。她疼得睡不著,我就陪著她,一夜一夜地陪著。
我以為她走了以后,我會輕松一些。確實輕松了,可那種空,也是真的。
認識李姐是在社區活動中心。她也是一個人,老伴走得比你們媽還早。她不跳廣場舞,就是偶爾來下棋,看書。我們聊得來,都不愛湊熱鬧,話也不多。
有一次下大雨,她忘了帶傘,我送她回家。她家里收拾得很干凈,墻上貼著她女兒的照片,已經出國好些年了。她給我泡了茶,我們聊了很久,聊各自的婚姻,聊這些年一個人的日子。
她說:"我老伴走的時候,我哭了三天三夜。但哭完了,日子還是要過。"
那天以后,我們就經常見面。她會做點菜給我送過來,我幫她修修家里壞了的東西。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就是兩個老人互相有個照應。
前兩個月,她突然暈倒,是我送她去的醫院。在醫院走廊里等的那幾個小時,我突然意識到,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我跟她說想結婚,她沉默了很久,說:"你兒女那邊,能同意嗎?"
我當時說:"他們會理解的。"
現在看來,我想得太簡單了。
那一夜我真的沒睡。躺在床上,聽著外面偶爾傳來的車聲,想起很多事。
第二天早上,兒子又來了,這次只有他一個人。他坐在我對面,說:"爸,我想了一夜。您要真想清楚了,我不攔著。但咱得把話說明白,房子得過戶到我名下,李阿姨不能住進來。"
我看著他,這是我的兒子,我養了三十五年的兒子。
我說:"那我就搬出去。這房子歸你,我和李姐自己租個小的。"
兒子愣住了:"爸,您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媽走的時候,你們誰都不在。是我守著她,送她最后一程。這三年,你們來過幾次?逢年過節帶點東西,坐一會兒就走。我沒怪過你們,你們有自己的生活。但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也想有個人說說話,病了有人送醫院,這不過分吧?"
兒子低著頭,沒說話。
過了很久,他抬起頭,眼睛有點紅:"爸,對不起。"
我擺擺手:"別說這些。你回去跟你妹妹商量商量,我這個月底就搬。"
他走后,我給李姐打了電話,告訴她這個決定。她在電話那頭哭了。
"你傻啊,為了我值得嗎?"
我說:"值得。這輩子,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掛了電話,我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天空。陽光很好,風也不大。
六十八歲了,還能有多少個這樣的好天氣?
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我知道,我不想再等了。人這一生,總要為自己做點什么,哪怕是在最后。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