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日本艦船模型學會理事學者秋山紅葉發表了一篇叫《定遠館始末記》的文章,該文說:日本福岡縣太宰市的一棟別墅時常出現靈異事件,夜宿的人聲稱見到了穿著中國水兵制服的人影在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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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盜賊進到這里面的時候,聽到有聲音威嚴地責問“稅”,與中國膠東話里“誰”的聲音頗為相近。而這棟別墅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是用北洋水師旗艦定遠艦的殘骸建造而成。
無獨有偶,在日本大阪真田山一處日軍墓園中,十分突兀地樹立著6座刻寫著中國士兵名字的墓碑,分別是楊永寬、呂文鳳、劉起得、劉漢中、西方診和李金福,在他們姓名前都有一處類似疤痕的斑白,原本刻寫著“捕虜”二字,二戰日本戰敗后才被日方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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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埋葬在異國他鄉的中國士兵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北洋水師官兵,而這些能夠留下名字的士兵,也只是中日甲午戰爭(日本稱清日戰爭)期間被日軍俘虜的1789人中的極少數。
更多的人還沒來得及通過交換俘虜的方式回到中國,就因傷病而亡,姓名、身份都沒有留下,唯有朝向中國方向的墓穴在默默地告知后人,他們來自中國。
根據《清日戰爭實記》的統計:甲午戰爭前后,清軍死傷推計3.5萬人(其中戰死約2.5萬人),日軍死亡13488人(其中戰斗死1132,疾病死12356人)。被俘的清軍士兵共計1789人,被俘的日軍士兵共計11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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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到1874年(清同治十三年)。
5月,日本借口琉球船民事件出兵臺灣。彼時的日本經過明治維新國力大幅提升,還從西方新購了2艘鐵甲艦,清王朝雖“明知彼之理屈,而苦于我之備虛”,不敢采取實質性的回應。
這種屈辱深深刺痛了部分有識之士的神經。同年6月3日,福州將軍文煜、閩浙總督李鶴年、船政大臣沈葆楨等聯名上奏《籌辦臺灣防務大概情形折》,言明:日本窺見中國器械之未精,故而才敢如此囂張,請求朝廷盡快采購鐵甲船。
時任北洋通商大臣的李鴻章也認為日本其志不小,主張“鐵甲船、水炮臺等項,誠不可不趕緊籌備”。1875年(清光緒元年)5月30日,清廷正式頒發諭旨:“著派李鴻章督辦北洋海防事宜,沈葆楨督辦南洋海防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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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甲船,又叫鐵甲艦,是19世紀后半葉西方興起的一種蒸汽式軍艦,外覆有堅硬的鐵或鋼制裝甲,并配備大口徑火炮,對木造軍艦而言是降維打擊。因屬于國之重器,故而造價也十分高昂。
李鴻章受制于清廷經費不足的客觀現實,又基于以日本鐵甲艦為假想敵的考量,最初提議向英國購買“價廉物省”的“蚊子船”。這是一種近岸防御炮艦,排水量300—400噸,特點是船小炮大,可擊穿鐵甲。
1876年(清光緒二年)11月20日,兩艘“蚊子船”抵達天津,李鴻章驗收后高興地說“堪為海口戰守利器”,次年8月4日,另外兩艘“蚊子船”也從英國駛抵福州,這就是后來的“龍驤”“虎威”“飛艇”“策電”四艦,清廷為購置這四艘軍艦總計花費白銀45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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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8年(清光緒四年)6月,清廷再次花費61萬兩白銀從英國購入“鎮北”“鎮南”“鎮東”“鎮西”四艘蚊船,并編入北洋艦隊序列。此后,山東省自行購買的“鎮中”“鎮邊”兩艘蚊船也被劃入北洋,合稱北洋“六鎮”。而最初購置的“龍驤”“虎威”“飛艇”“策電”四艦則被劃歸南洋。
但隨著世界近代海軍建設理念的快速發展,“蚊子船”僅能在近海依托岸防工事進行防御的弱點很快凸顯。
1879年(清光緒五年)4月,日本悍然吞并琉球,更是讓李鴻章意識到“夫軍事未有不能戰而能守者,況南北洋濱海數千里,口岸叢雜,勢不能處處設防,非購置鐵甲等艦,練成數軍決勝海上,不足臻以戰為守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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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12月18日,清廷花費65萬兩白銀向英國訂購“超勇”“揚威”兩艘撞擊巡洋艦,北洋水師的艦船實力躍升至1300噸級。
為了節省經費,也為了“游歷涉練”,李鴻章派出了224人的接艦部隊前往英國,這其中就包括后來在甲午戰爭中殉國的丁汝昌、林泰曾、鄧世昌等人。但因路途遙遠,有3名水兵抵達英國后不幸離世,魂安英倫。
“超勇”“揚威”抵華后,李鴻章卻發現這兩艘巡洋艦并未按照原定設計那樣搭載魚雷艇。缺少了沖鋒陷陣的高效武器,“超勇”“揚威”的攻防屬性大打折扣。于是,李鴻章最終下定決心,購買攻堅利器—鐵甲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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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1年(光緒七年)1月8日、5月23日,清廷分兩次向德國伏爾鏗船廠訂購了“定遠”“鎮遠”兩艘7000噸級鐵甲艦,船廠按李鴻章要求,為兩艘鐵甲艦分別加裝了2艘魚雷艇,并在艦首配設撞角,以作為最后的攻擊手段。“定遠”“鎮遠”兩艘鐵甲艦共花費白銀282萬兩,入列后即成為北洋水師的主力戰艦。
到1887年(光緒十三年)時,北洋水師已擁有“定遠”“鎮遠”2艘鐵甲艦,“超勇”“揚威”“濟遠”3艘撞擊巡洋艦,“致遠”“靖遠”“經遠”“來遠”4艘穹甲巡洋快船,“鎮東”“鎮西”“鎮南”“鎮北”“鎮中”“鎮邊”6艘蚊船炮艇,7艘魚雷艇,以及自行建造的“操江”“湄云”“鎮海”“泰安”等炮艦,“威遠”“康濟”練習艦,“利運”“海鏡”等運輔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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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北洋水師艦船總噸位3.67萬噸,已成為亞洲第一、世界第六的海上力量。而同時期的日本,2000噸位以上的戰艦僅有5艘,總噸位約1.7萬噸。
為了趕超北洋水師,日本舉國上下爆發出驚人的戰爭狂熱。
日本政府將全國60%的財政收入用于發展海陸軍,明治天皇帶頭從宮廷經費中每年擠出30萬日元補充造船費用,皇后變賣首飾,文武百官捐出薪酬的十分之一,就連窘迫得糊口都困難的日本底層人居然也減少飲食進行捐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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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894年(清光緒二十年)甲午戰爭爆發前,日本海軍已擁有軍艦32艘,魚雷艇24艘,總排水量4.08萬噸,超過了北洋水師。不僅如此,日本海軍針對北洋水師的弱點,大量裝備了英國阿摩斯壯式速射。
而此時的清朝在做什么呢?自1888年(清光緒十四年)北洋水師正式成軍后,朝廷便以“海軍經費已籌足”“海疆無事”為由,停止了外購新艦的撥款。戶部尚書翁同龢更是以“修園要緊”為由,奏請暫停北洋水師器械彈藥經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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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統計,清朝每年歲入庫銀8000余萬兩,支出7700余萬兩,其中修建頤和園的耗銀高達800余萬兩,為了彌補修園款項的不足,清廷甚至直接挪用了海防專款。
一邊是日本海軍的突飛猛進,艦船更新換代,炮械精益求精;另一邊卻是北洋水師的停滯不前,艦船老化,彈藥匱乏。兩相對比,甲午戰爭的勝負早已在戰前的經費博弈與國運抉擇中埋下了伏筆。
1894年(清光緒二十年)2月,朝鮮爆發東學黨起義,朝鮮請求清朝介入,日本也以保護僑民為由派兵干預。在日本國內,鼓吹對外戰爭的聲音日益高漲。日本的《朝日新聞》甚至公開批評明治政府在朝鮮擴張“國權”不力,要求“日本陸軍不僅要有平定內亂的能力,還要有隨時遠征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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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普通日本民眾不僅普遍篤信對外發動戰爭是為了“指導”中、朝兩國擺脫西方列強侵略,甚至紛紛報名參軍,就連柔弱的日本婦女也志愿做護士奔赴朝鮮。
北洋水師內部也察覺到了日本的狼子野心,1894年(清光緒二十年)3月,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上奏請求撥銀60萬兩為軍艦添置18門新式快炮,但未獲應允。
此時的清廷正忙于籌備慈禧太后六十壽辰,并未作任何戰爭準備。
同年6月,東學黨起義暫時平復,朝鮮要求日本撤回軍隊,但日本反而以幫助朝鮮“內政改革”為由繼續增兵。6月21日開始,日本的《朝日新聞》以發布虛假消息的方式不斷煽動戰爭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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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報先是編造了有1萬清軍已從義州進入朝鮮的假消息,隨后又稱“清政府正不分晝夜地進行開戰準備”,最后居然恬不知恥地說“多年以好意待之,和平與之交往……而他們不理解此點,肆意妄自尊大,……對此日本唯有做最后決斷,好好教訓懲罰清國。”
在這種戰爭情緒的煽動下,日本上至政府下至平民甚至就連兒童都認為應該討伐清國。
后知后覺的清王朝終于發現戰爭已不可避免。7月14日,清廷令李鴻章“速籌戰備,以杜狡謀”。7月16日,光緒皇帝召開御前會議,急于掌控實權的光緒帝最終做出“速籌戰事、增兵入朝”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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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御前會議結束的當日,李鴻章緊急致電駐英公使龔照瑗,令其在英國詢購速率二十三四邁的新式大快船。但為時已晚,7月25日,北洋海軍濟遠、廣乙兩艦在豐島附近遭日艦偷襲,“高升”號運兵船被擊沉,871名清兵殉難,甲午戰爭以日艦的偷襲拉開序幕。
同日,光緒皇帝再次要求海軍衙門、戶部抽撥200萬兩,交李鴻章用于緊急購買軍艦。8月2日,李鴻章獲悉智利擬將本國在阿姆斯特朗船廠訂購的“白朗古”號快船以240萬兩白銀轉讓,但因戶部款項遲遲無法撥付,導致訂購無法進行。
李鴻章提議動用40萬兩川鹽銀,不足部分向洋商有息借款,但清廷不許。最終,只有兩廣總督李瀚章(李鴻章兄長)籌集了60萬兩白銀交由李鴻章購買軍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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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廷籌款效率的低下讓駐英公使龔照瑗心急如焚,他致電李鴻章說:“倭添船械無已,各國驚羨,強已可見……如因省費,勛名損于倭,恐天下后世罪有所歸。”李鴻章無奈回電:“翁司農不愿借洋債,又難籌巨款,故多棘手。門論痛切可愧”。
最終,清廷沒有買到一艘軍艦。
9月17日,北洋水師在鴨綠江口大東溝再次遭遇日本聯合艦隊,黃海海戰爆發。
此戰,北洋水師共有10艘主力軍艦,日本聯合艦隊共有12艘,雙方在軍艦數量上旗鼓相當。但北洋海軍艦隊均速只有14.3節,沒有一門速射炮;而日本艦隊均速16.3節,旗艦吉野號航速甚至高達23節,且全部配備了速射炮和光學瞄準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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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北洋水師旗艦定遠、鎮遠艦每發射1枚炮彈,日本聯合艦隊的軍艦就能發射6到8枚炮彈。
更大的差距在于,日艦配備了裝填苦味酸炸藥的新式爆破彈,爆炸的炮彈會像酒精一樣引起難以撲滅的大火,同時產生對人體有害的化學物質。
而北洋水師依然在使用爆炸有限的黑火藥炮彈,但即便是這樣的炮彈,受經費所限,也僅能配備天津機器制造局仿制的“山寨版”。
黃海海戰爆發后,北洋水師鐵甲艦所用的大口徑炮彈很快消耗殆盡,被迫改用實心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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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實心彈,是德國克虜伯公司生產的一種用于日常訓練的打靶用炮彈,彈體內裝有沙子等填充物,沒有引信、無法爆炸。在黃海海戰前,由于彈藥短缺情況嚴重,被迫攜帶這類訓練彈上戰場。
根據中科院日本研究學者宗澤亞的研究顯示,黃海海戰中,北洋水師發炮命中率為20%,遠高于日艦12%的命中率,可見北洋水師的訓練水平是高于日軍的。但因為北洋水師使用的是落后的架退炮,北洋水師擊中日艦134發,自身中彈卻高達754發。
不僅如此,由于使用了實心彈,即使北洋水師命中敵艦,炮彈也只會穿舷而過卻無法給日艦造成損傷。顯然,這是一場注定悲壯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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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海戰以日艦率先撤出戰場而告終,北洋水師4艦沉沒,日艦僅6艘重傷。
此戰過后,日軍從陸路快速向北洋水師的基地威海衛挺近,11月22日,攻占旅順;1895年(清光緒二十一年)1月23日,日軍登陸榮成;2月3日,威海衛被占領,北洋水師困守劉公島,沿途清軍或潰散而逃或駐足不前。2月17日,劉公島陷落,北洋水師全軍覆沒。
根據戰后檔案解密顯示,早在甲午戰前,日本就已經詳細測繪了豐島、大東溝、威海灣等海域航道,對北洋水師慣用的“雁行陣”作了詳細研究,甚至破譯了清廷與駐日使館的往來電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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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政外交乃至后勤保障的全方位落后,讓北洋水師在內外交困中走向覆滅。但平心而論,從北洋水師成軍再到最后覆亡,這些官兵表現出了應有的民族氣節。
提督丁汝昌拒絕日軍誘降,悲憤自盡;定遠艦自爆,管帶劉步蟾自殺殉國;鎮遠艦管帶林泰曾服毒自盡;經遠艦管帶林永升與艦同沉;致遠艦管帶鄧世昌在全艦燃起大火,船身傾斜情況下,下令開足馬力撞向日軍旗艦“吉野”,可惜被日艦魚雷擊中,鍋爐爆炸,艦船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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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昌墜海后,其隨從劉忠將救生圈拋給他,他卻堅決不接,平日里養的愛犬“太陽”也游到他身邊,銜住他的胳膊試圖救主,鄧世昌毅然按住愛犬的頭,一同沉入波濤洶涌的黃海之中,踐行了他“誓與日艦同沉”的誓言。全艦252名官兵,除7人遇救外,其余全部壯烈殉國。
這些為保家衛國而殉難的戰士在戰場上舍生忘死,卻未曾想,那些本該化為御敵炮火的經費,最終變成了皇家園林中供人賞玩的點綴。他們不怕死,可他們射向日艦的炮彈,卻只有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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