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冬,一場在上海跑馬廳舉行的慈善舞會吸引了幾乎所有報刊的目光。樂聲剛起,一位身著銀色流蘇裙的少女旋身入場,燈光掃過,她微微一笑,舞池忽然安靜幾秒。那一年,17歲的唐瑛第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面,社交圈頓時記住了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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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原籍浙江余姚,父親唐仲鏗行醫(yī)致富,性格剛直又極講排場。家里請外籍女教師教授法語,也請昆曲名伶教唱《牡丹亭》,管家每周統(tǒng)計賬本時,單是琴書樂器的開銷就能填滿一頁。這樣的養(yǎng)成環(huán)境,讓唐瑛既懂西洋禮儀,又懂舊式閨范,待人說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1920年代的北平有陸小曼,上海則以唐瑛最為矚目,“南唐北陸”的說法便是如此傳出。陸小曼后來下江南,兩人時常在霞飛路的咖啡館相約,把一整條街都變成了時裝伸展臺。有人驚嘆:“剛見唐小姐穿亮綠色披肩,又瞧見陸小姐換雪白狐裘。”這句街談巷議,頗能說明她們對潮流的號召力。
唐瑛對衣飾的講究到了苛刻地步。妹妹唐薇紅回憶,姐姐在家閑坐也要按上午、午后、夜晚各換一套裙裝。若是臨時來客,鞋跟顏色與桌布是否協(xié)調(diào),她都要再看一眼方肯出場。那種精致程度,讓不少上海太太望而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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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者從四面八方涌來。孫中山秘書楊杏佛那股子書生意氣最為熱烈,他拉著畫家劉海粟去唐府充當(dāng)“說客”,結(jié)果在門口就被婉拒。劉海粟打趣:“杏佛哥,你這是癡心妄想啊。”簡短一句玩笑,卻讓師長與晚輩的戲謔流傳多年。
真正能打動唐瑛的,是官至金融要津的宋子文。巧合的是,宋子文與唐瑛長兄唐腴廬同在美國留學(xué),回國后又成了上下班都要同坐汽車的親密伙伴。如此背景,讓宋子文截然不同于其他追求者,進(jìn)唐公館幾乎無需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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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唐父卻搖頭連連,他覺得政治場上的風(fēng)浪一旦卷入,極難脫身。更何況宋子文已娶蔣夫人家中表親陳蔚云,比唐瑛足足年長16歲。家宴上,唐父放下筷子只說一句:“女兒嫁人,不可系于浮云。”意思不再多解釋。
擋不住的是青春的洶涌。宋子文幾乎天天寫信,有時候早上一封、晚上又一封,“今日見你穿湖藍(lán)長裙,忽覺春水生煙”,這樣的小句子時常躍然紙上。唐瑛收信后會輕聲哼昆曲曲牌,信件被她放進(jìn)樟木箱,鑰匙則由自己貼身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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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11月,宋子文在上海北站遭暗殺未遂,槍聲過后,唐腴廬倒在月臺,因衣著體形與宋子文相似而被誤認(rèn)目標(biāo)。噩耗傳來,唐父面色鐵青,隨即關(guān)閉大門謝絕所有政界訪客。唐家與宋家自此恩斷義絕,唐瑛把那只裝滿情書的箱子鎖得更緊。
一場門當(dāng)戶對的婚禮隨后草草舉行。新郎李祖法,寧波富商李云書之子,留法學(xué)工程,做事循規(guī)蹈矩。唐瑛的世界是探戈與香檳,李祖法的世界是繪圖板與尺規(guī),兩條平行線無交點(diǎn)。家中仆人常說,飯桌三人卻只有勺筷聲。1936年,兩人協(xié)議分手,六歲的兒子隨父生活,氛圍依舊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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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并未削弱唐瑛社交鋒芒,她很快與容顯麟走到一起。容家在廣東靠實(shí)業(yè)起家,家學(xué)淵源與財力都不弱。容顯麟擅長馬術(shù)、舞蹈,亦好聊西方文學(xué),他請?zhí)歧T馬沿蘇州河踏青,兩人在馬蹄聲里相視而笑。有人暗地評價,這一對反倒像“活在同一本小說里”。
1948年秋,局勢急轉(zhuǎn)直下,唐瑛隨容顯麟乘船赴美。紐約第五大道的風(fēng)比上海硬冷,她仍舊保持換衣風(fēng)格,只是顏色更深,用以適應(yīng)海外社交場合的含蓄。若有親友探訪,就能看到她把舊日昆曲唱段與百老匯爵士一并示范,東西并陳,無縫銜接。
歲月流逝,朋友漸少。1986年5月,紐約報紙訃聞一行小字:“T.Y.Rong逝于寓所,享年82歲。”熟悉這三個字母的人并不多,真正知道她曾讓十里洋場側(cè)目的,更是寥寥。遺物中,那只樟木箱仍完好,內(nèi)部信箋淡藍(lán)墨跡已微微泛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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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女到暮年,唐瑛的一生橫跨清末遺韻、民國繁華與異鄉(xiāng)落幕。財富、時尚、政治、愛情,每一次選擇都帶著那個時代特有的速度感,也留下了屬于她自己的利落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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