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年張治中逝世，中央部門建議不搞告別儀式，周總理堅持：不同意

1968年12月，北京的夜風透著寒意。301醫院一間普通病房里，一位名叫“林友文”的病號靠在床頭，望著窗外黯淡的燈火。值班護士并不知道，他正是昔日國民黨上將張治中。就在這天深夜，周恩來的秘書悄悄送來一小包藥和一封字跡娟秀的信。張治中展開信紙，微微點頭，輕聲道：“還是老朋友惦記得細。”短短幾個字，道盡了兩人跨越二十余年的深情。

張治中與周恩來初識，可追溯至1936年的西安事變。那時的對話早已散入風中，卻改變了他此后的人生坐標。抗戰勝利后，國共和談屢屢受挫。1949年4月1日，張治中作為國民黨代表團副團長抵達北平時已57歲，彼時的局勢千鈞一發。周恩來見面便直言相勸：“若再回南京，處境不妙，倒不如留下求一條光明路。”這一席推心置腹并未馬上見效，但猶如一粒種子，悄悄扎根。

4月23日，解放軍突破長江防線，南京易幟。李宗仁電令張治中速返，但南下列車尚未開出，張治中已讀到上海陷落的報紙頭條。那一刻，他終于明白周恩來所言非虛。再三權衡，他決定留在北平。周恩來緊接著部署，讓地下交通線把張治中的妻女從南京接來。家人團圓，后顧無憂，張治中由衷感嘆：“幸未誤此生。”

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開幕，張治中在主席臺右側就座。10月1日，他又登上天安門城樓，見證新中國開國禮炮隆隆。此后任西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從西安調研羊毛到蘭州踏勘水利，年過花甲仍四處奔走。可生活并不寬裕，子女上學、親友來京，支出節節攀升。一次心急，他向傅作義借款500元解燃眉之急。消息傳到西花廳，周恩來立刻批示：撥款六千元，務必當天送達。信里還夾著一句歉意：“未察你家中所需，望笑納。”

這種體貼延續多年。張治中患有頑固的坐骨神經痛，周恩來出訪歸來，總忘不了帶幾盒止痛膏藥；若行程太緊，就拜托鄧穎超親自捎去。1966年春，一紙特別批件讓張治中住進醫院，化名“林友文”以避風頭，病房門口24小時有警衛值守。外界議論紛紛，他卻淡然處之，只對周恩來說了一句：“煩你費心。”

1969年3月，病情再次惡化。4月6日凌晨，張治中在微弱燈光下平靜離世，享年77歲。他的最后一句話寫在記錄本上：“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安享晚年，別無遺憾。”噩耗傳至國務院，當時負責喪事的部門考慮到形勢微妙，建議不舉辦告別儀式。報告擺到總理案頭，批示只寫了四個字：“不同意，照辦。”隨后，又添上一行：“我參加。”

4月9日上午，八寶山革命公墓。細雨蒙蒙，靈堂前擺滿黃白菊花。周恩來步履匆匆而來，脫帽鞠躬，肅立良久。汪德昭、李濟深、沈鈞儒等張治中的老友也趕到現場。送別曲響起，周恩來轉身對張治中長子低聲道：“有任何困難，及時找我。”言罷，拍拍他的肩膀。至此，一個與共和國一路同行、曾經對峙又攜手的將軍，沉入歷史。

整理遺物時，秘書從枕邊抽屜發現一封薄薄的信箋——鄧穎超所寫：“恩來告我，你需虎骨膠治病，現有兩盒，聊備急用；并附燕窩一包，盼早日康復。”時間落款是1968年夏。看似尋常的寒暄，其實折射周恩來對老友無微不至的牽掛。信箋被家屬裱好，歲月的折痕格外清晰。

此后幾年，國家局勢漸趨穩定，卻也風浪不斷。張治中夫人偶爾接到陌生電話，來人自稱總理辦公室工作人員，詢問家中日常。1972年，周恩來查出癌癥，仍每季度派人送去稿費慰問。傅作義晚年回憶：“周公心細如發，哪怕自己病重，也惦記舊識。”

1976年1月8日凌晨，周恩來撒手人寰，噩耗傳來，張治中家中哭聲頓起。長女張素我伏案寫下一行字：兩家情分，銘刻骨髓。老人們相約，不掛挽聯，不獻花圈，只在心里留一盞燈。幾年后，張家后代去八寶山掃墓，總要順道去看看總理墓碑，擦拭灰塵，擺上三支白菊。

回看張治中的一生，從北伐名將到和談代表，再到共和國高級干部，跌宕曲折。有人質疑他立場多變，也有人敬佩他“平馬張”的率真。最難得之處，是在狂風巨浪里，他選擇了與人民同船。周恩來對他的照顧，并非個人恩義，而是一種政治胸懷：只要認定大方向，過去的一切可以翻篇，新生活從頭開始。

1969年的那場堅持辦禮，背后還藏著另一層考量。當年不少留京的前國民黨將領正處于觀望。張治中逝世若草草收場，難免寒了人心。周恩來一句“我參加”，既是告別故人，也是給他們吃下一顆定心丸：共和國不會忘記忠誠，更不會薄待貢獻。事實證明，鄧寶珊、董其武、程潛等人看到報道后，私下對身邊人說：“跟著共產黨，總算沒看錯。”

有意思的是，告別儀式結束的第二天，周恩來仍在忙于籌備包括外事接待在內的七個會務。有人勸他休息，他拂手：“人走情不走，活人得繼續干。”一位身邊工作人員回憶，直到深夜，總理才想起午餐只吃了半碗稀飯。那一夜，他看著桌上尚未裝訂的外交電報，輕聲自語：“老張若在，必然要問一聲‘身體要緊’。如今，他走得比我早。”說罷，伏案疾書。

時光已過半個世紀，張治中墓前的花圈常年不斷，其中不少落款都帶著“周恩來同志生前友好”的字樣。歷史不會遺忘誰對遼闊土地作過抉擇，也不會忽視那份出于赤誠的善意。對張治中來說，改旗易幟不是背叛，而是再次為民族尋找生機；對周恩來來說，力保故友不僅是情深義重，更是對人才政策的最好腳注。

套用張治中病榻前留給護士的那句話——“還是老朋友惦記得細”——千鈞之間見真情。告別儀式上的那聲“不同意”，就此成為人民心中最動人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