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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yán)格說來,成為了CHANEL秀場的曼哈頓Bowery地鐵站是一個已經(jīng)封閉,只在電影拍攝和特別活動中被臨時啟用的地鐵廢墟。它早已不是城市通勤者的現(xiàn)實,也不是游客熟悉的觀光點。曾經(jīng)的公共動線,如今退場為被商業(yè)和圖像工業(yè)循環(huán)利用的城市遺跡。
是的,Blazy并沒有把CHANEL帶進城市真實的通勤空間。他把CHANEL帶進了一個非通勤、但被認(rèn)作地鐵的城市舞臺。引用現(xiàn)實,而非擁抱現(xiàn)實。這也完美避免了真正的階級摩擦,畢竟,24小時不停歇的紐約地鐵不會為一場秀而被打斷。人們都說,紐約標(biāo)志性的地鐵也是城市高效和民主文化的典型代表。這種對象征意義的提取,可謂精心調(diào)控的現(xiàn)實抽提。
它的象征意義也另有一層含義。時裝和奢侈品的敘事中,“場所”往往是重要的元素。社會學(xué)者Marc Augé提出,地鐵是典型的 “非場所”,屬于一種社會結(jié)構(g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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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著名詩人龐德那首《地鐵車站》:
這幾張臉在人群中幻景般閃現(xiàn)
濕漉漉的黑樹枝上花瓣數(shù)點。
寥寥兩行,就捕捉了這種匿名性、流動性和瞬間性所帶來的疏離感。
CHANEL在這里進行了一次都市能量移植:把le19M大樓中高級手工坊的極致工藝——最需要時間、最不妥協(xié)于效率的事物,植入一個曾經(jīng)屬于城市最高效率流動的空間。工藝的時間性,與城市基礎(chǔ)設(shè)施的速度邏輯,在同一個被廢棄的象征空間里短暫重疊。
過去20年,奢侈品被過度簡化成象征階層的固定符號。而在地鐵站這個身份失效的場景里,CHANEL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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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秀前,CHANEL攜手紐約時報T Brand Studio特別制作的公報《CHANEL Gazette》釋出。當(dāng)中的一個名為The Makers的欄目引起了我格外的關(guān)注。整整一個版面,都留給了高級手工坊系列的背后功臣——le19M大樓里的工匠們。不是禮貌性的介紹,而是深度呈現(xiàn)創(chuàng)作過程和個人故事。工匠像設(shè)計師一樣被拍攝和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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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奈兒高級手工坊中心le19M大樓,這棟于2021年正式啟用、由Rudy Ricciotti設(shè)計的建筑,匯集了Lesage刺繡坊、Lemarié山茶花及羽飾坊、Massaro鞋履坊、Goossens金銀飾坊、Montex刺繡坊、Maison Michel制帽坊等一整套工藝體系,是CHANEL自1985年就發(fā)起的高級手工坊保護發(fā)展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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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高級時裝的手工藝保存器。在Lesage刺繡坊的繡框上,一塊面料動輒要數(shù)百小時;Lemarié山茶花及羽飾坊的羽飾必須以手指的自然力度塑形;Massaro鞋履坊的楦頭保存著幾十年的腳形數(shù)據(jù);Goossens金銀飾坊的金屬花瓣要靠工匠一點點敲出弧度。
Lesage刺繡坊的刺繡師Aurélie在采訪中說,自己花六個月做一塊繡片,只為讓它像是被隨手縫上去的。這種“讓復(fù)雜看起來簡單”的技術(shù),需要以十萬次重復(fù)為基礎(chǔ)。她負(fù)責(zé)的斜紋軟呢外套,是秀里那件“看著像貼了舊印花”的款式——實際上是數(shù)萬顆透明亮片漸層繡上去的,肉眼根本感受不到工藝的復(fù)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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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zy最強烈的設(shè)計特點在于他對“視覺幻象”的偏愛:豹紋圖案其實是被織成豹紋的斜紋軟呢,這個在CHANEL比較少見的圖案,其實是從Gabrielle Chanel的一張舊照得到靈感;看似粗糲的牛仔褲其實是絲綢制成的,絲質(zhì)的吊帶裙實際上使用的是針織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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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看起來像牛仔褲的長褲,Lesage刺繡坊的工匠Elise在欄目里做了專門解釋。在真正車縫前,匠人們花了幾十個小時做測試。絲綢太輕,根本撐不起牛仔褲該有的折線。只能重新設(shè)計折線,讓絲綢形成不同于牛仔褲的結(jié)構(gòu)。這不是諷刺日常的表面把戲,而是對材料使用邏輯全新的探索。絲綢在新的運用下也產(chǎn)生了全新的運動方式——那種穿上身就能感覺到的輕盈、柔韌和隨動感,比任何概念都能實際體現(xiàn)衣裝的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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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看似法蘭絨的斜紋軟呢外套,是Blazy在此系列中的得意之作。Lesage刺繡坊的工匠在采訪里說:“斜紋軟呢的重量必須輕薄,否則穿著就不自然。”他們還展示了不同線材的對比:傳統(tǒng)斜紋軟呢是為了擋風(fēng),而新的斜紋軟呢需要完全服務(wù)于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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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級的手工藝服務(wù)于日常穿著的動作里,每一針每一條線都貼合身體的動態(tài)需求。
由此,背后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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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le19M的工匠談?wù)摃r間時,呈現(xiàn)了與地鐵站時間完全相反的邏輯:一個是脫離于當(dāng)代社會的效率評價體系,越慢越有價值;一個是高效和功能性至上。在這個秀場上,兩種時間觀念被硬生生壓在一起。形成了能量學(xué)意義上的置換:城市的動能與工藝的靜能,速度與時間。這才是這場秀真正的主題:傳統(tǒng)的慢工藝與當(dāng)代快城市之間的連接。
Blazy設(shè)計的關(guān)鍵就是這種意義的再分配。很多評論把Blazy的設(shè)計歸結(jié)為“去logo”“更輕松”“更都市”。這未免表面了。他的關(guān)鍵動作是:把高級工藝放進日常時裝語境里,改變?nèi)藗兛创莩奁返姆绞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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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CHANEL既受惠于品牌豐富的經(jīng)典符號,又受符號所困。Blazy的做法不是刪除,而是拆解。把符號拆解成可作為原材料取用的設(shè)計元素,山茶花、皮穿鏈、斜紋軟呢,這些從經(jīng)典中抽離出來的基本單元被插入日常穿搭,既華麗又輕便實穿,可以任意搭配。
去吧,像真正的紐約女郎那樣,去趕路、去赴會、去工作、去行動。

以地鐵為舞臺,81套造型,像是紐約人物和角色大交匯。身穿火紅亮片裙的社交名媛,披上羽毛大衣,剛剛從無聊的晚宴中溜走;藝術(shù)畫廊的主理人將波普藝術(shù)穿上身,在斜紋軟呢套裝內(nèi)搭配 “I Love NY”的T恤;女高管匆忙趕路,脫下來的風(fēng)衣朝腋下的大包間一塞;即將要開始表演的爵士樂手……她們行走在混剪的城市配樂里:電影《時時刻刻》的旁白、Sister Nancy的《Bam Bam》、《歡樂時光》主題曲、《42nd Street》選段,以及Natalie Imbruglia的那首《Torn》,送給所有曾在地鐵里為愛情落過淚的女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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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秀場上,也能看到Karl Lagerfeld時代那股狂放、玩心大發(fā)的CHANEL氣質(zhì)。隨處可見的紐約靈感被多層次置于其中,Blazy的幽默更輕快,也更貼近生活。Andy Warhol假發(fā)式的帽飾、 以蜘蛛俠為藍(lán)本的套裝、跳跳虎圖案、超人、杰西卡兔的紅裙……許多細(xì)節(jié)也呼應(yīng)了品牌創(chuàng)始人:從帶著垂墜流蘇與褶飾的優(yōu)雅“摩登時代”裙裝,到她用耳飾做胸針的著名黑裙,她身著的叢林動物紋……一身略顯叛逆的斜紋軟呢套裝,織紋中呈現(xiàn)的是1931年影片《Tonight or Never》的海報圖像,那部電影是Gabrielle Chanel首次到美國時負(fù)責(zé)服裝設(shè)計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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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帶著電影感的情緒輕盈又浪漫,是那種能讓人暫時忘記紐約混亂與殘酷的幻想。Blazy在后臺說,他從自己當(dāng)年在紐約生活的經(jīng)歷里汲取了很多靈感——那時他在Calvin Klein工作,每天都坐地鐵,看著穿著隨性街服的人們與打扮成蜘蛛俠的人并肩同行,還有某天在地鐵臺階上遇到一位穿著禮服的女人。“你會看到老板、學(xué)生、趕時間的媽媽”,他說。他之所以想在地鐵里辦秀,是因為“它屬于我們所有人”。
奢侈時裝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遙不可及,但衣服所激發(fā)的思想和風(fēng)格卻遠(yuǎn)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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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訪中,Blazy分享了一個很重要的故事。Gabrielle Chanel在20世紀(jì)30年代來紐約,看見街上的女性穿著“像CHANEL,但不是CHANEL”的衣服。她非但沒有被觸怒,反而意識到風(fēng)格的力量不在于獨占,而在于擴散。模仿,就是風(fēng)格的民主化。
從那之后,她的設(shè)計變得更簡單實用,也更貼近日常身體。這不也正是本場秀的意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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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被借用,風(fēng)格被復(fù)制。CHANEL借用城市的能量,城市借用CHANEL的姿態(tài)。

最后,Blazy時代的CHANEL到底要變成什么?
2018年,Karl Lagerfeld把CHANEL的高級手工坊系列帶進了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的丹鐸神廟。那是古代王權(quán)、金色等級制與靜止時間的舞臺。那場秀講的是“永恒”,講的是“世界應(yīng)當(dāng)臣服于CHANEL創(chuàng)建的秩序”。而從現(xiàn)在發(fā)布的兩場秀來看,Blazy在做三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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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EL從高高在上的歷史神話,成為與城市日常共振的能量。它要開始離開自己的黃金牢籠,重新進入一種更接近身體、也更靠近生活的節(jié)奏。這是CHANEL在一個流動世界里的新語言。地鐵與奢侈格格不入,但流動是每一個現(xiàn)代人的屬性。
CHANEL沒有改變地鐵,地鐵也不會改變CHANEL。短暫的交匯照映出了奢侈品的本質(zhì):它依賴城市,卻又超脫城市日常;它需要故事,卻無法成為故事本身,地鐵站里的CHANEL大秀讓人意識到,奢侈品并不凌駕于城市之上,它必須不斷吸收城市敘事,才能繼續(xù)存在。
這可能就是Blazy給CHANEL帶來的新方向,
在一個停用的地鐵站里,
CHANEL看起來像是準(zhǔn)備再次和世界對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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