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300余人的高校學生群,一天內近10條尋求代課信息,20元一節課,50元保證800米體測及格——象牙塔內,一門隱秘的生意正在挑戰高等教育的底線。
PART 01
有償“代課”席卷象牙塔
清晨八點的教室,后排座位擠滿低頭刷手機的學生,前排空蕩如荒野。講臺上的教師對著泛黃的PPT照本宣科,偶爾抬頭瞥見滿室渙散的目光,又默默垂下眼簾。而在校園社交群組里,青蛙表情包與“蹲水課代課”的暗語正飛速滾動——20元一節課,50元一次800米體測,課堂出勤率成了明碼標價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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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看似荒唐的交易背后,一條年流水超百萬的灰色產業鏈正悄然運轉,揭開了高等教育肌體上深可見骨的創口。
上海某高校學生交流群,300余名成員中,一天內最多出現了近10條尋求代課的信息。平臺上,“供需兩旺”,學生既可發布代課需求,也有人主動“接單”。一名“資深”代課學生曾向記者分享她的經歷。她接下了28日晚的一節“新聞編輯”課,雙方以20元的價格“成交”。對于為何要找人代課,那名缺課學生的理由是“給朋友過生日”。
體測季的到來讓這項灰色交易更加活躍。在位于上海市海思路、龍源路與外青松公路的三所高校群組中,一周內三個群里都有不少于10條公開的“懸賞代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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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秋冬,上海高校群組里的灰色交易浮出水面。一套成熟的“代課經濟學”正在運轉:早八課程定價25元/節,普通時段15-20元;體測季代跑800米標價50元,專業實驗課則高達65元。在“狐友”平臺,代課者鉤鉤每日瀏覽數十個交易群,像專業客服般處理訂單:“研究生客戶最優質,他們科研忙、付費爽快,還能發展成長期客戶”。
這條產業鏈的繁榮,暴露出高校管理的系統性漏洞——
·身份認證缺失:體測現場幾乎無人核對證件,代考者報假名即可過關
·大課監管失效:300人課堂中,教師與學生“互不相識”成為常態
·技術對抗升級:人臉識別簽到催生照片PS服務,隨堂測驗催生代筆寫手
當某藝術學院輔導員徐雪試圖用照片花名冊遏制替課時,學生間立刻流傳起“聲東擊西應答法”“環境音掩護術”等反偵察技巧。這場貓鼠游戲,最終消耗的是教育尊嚴。
此刻,社交平臺上,“蹲水課代課,帶價來”的帖子正以每分鐘數條的速度刷新——這不僅是高校灰色交易的冰山一角,更是教育價值扭曲的無聲控訴。
PART 02
“水課”催生灰產
代課需求背后,藏著當代大學生的精算邏輯。“與其在水課上刷手機,不如花20元買3小時備考考研”,大三學生雨薇的直言道出普遍心態。這種選擇本質是時間的機會成本核算:當課堂價值低于自主學習收益,付費缺席成為理性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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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課”作為高校特有現象,已形成鮮明特征:教學內容陳舊(如Photoshop課程仍沿用CS3版本教材)、課堂管理松散(53.4%受訪者指出課堂紀律散漫)、考核注水嚴重(61.0%學生反映考試把關不嚴)。這些課程多集中于通識教育領域,思政課、職業規劃課等因內容空泛淪為“重災區”。
在復旦大學某《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課堂上,記者目睹了魔幻場景:前排學生戴著耳機追劇《甄嬛傳》,后排趴桌睡覺者成片,教師全程照本宣科不加干預。這種教學模式下,師生間形成詭異默契:學生以刷手機消磨時間,教師以念PPT完成任務,雙方在“互不打擾”中完成學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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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憂心的是評價體系的失效。河北經貿大學學生袁鑫揭露:“水課老師對平時成績打分隨意,認真聽課者和從未露面者得分相差無幾”。當學習投入與收獲脫鉤,教育的價值坐標已然崩塌。
PART 03
“水課”何以泛濫?
“水課”的滋生與蔓延,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形成了一個難以打破的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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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評價體系“重科研、輕教學”是根源性制度缺陷。 由于科研成果是評職稱的核心指標,許多教師,尤其是年輕教師,迫于晉升壓力,不得不將主要精力投入論文與項目,對教學敷衍了事,“講好沒獎勵、講差沒懲罰”的環境為“水課”提供了土壤。同時,高校在專業與課程設置上缺乏科學、動態的評價與淘汰機制,一些內容陳舊、脫離社會需求的課程因種種原因得以長期保留。
同時,學生功利化的選課策略推波助瀾。 一個看似矛盾卻普遍存在的現象是,學生一邊吐槽“水課”,一邊在選課時主動追逐那些“事少分高”的課程。在“優績主義”和功利心態影響下,輕松獲取高績點成為部分學生的優先考量。
這導致嚴格要求、含金量高的“金課”反而可能因難度大、給分嚴而遭學生回避,認真教學的教師積極性受挫,進一步加劇了課堂質量的滑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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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管理與教學模式的僵化加深了隔閡。 有專家尖銳指出,許多高校的課程設置并非基于學生的成長需求,而是由管理者單方面決定,辦學模式近似“衙門”。必修課過多、選修課選擇空間有限,學生即使對課程不滿也缺乏“用腳投票”的權利。師生在“水課”中形成一種無奈的“默契”:學生后排就坐,玩手機、睡覺或處理其他事務;教師則完成“念PPT”的流程,雙方都缺乏真正的獲得感,心理距離日益拉大。
PART 04
點評:對個體與教育生態的侵蝕
“水課”與“代課”的共生,對高等教育造成了雙重傷害。
對學生個體而言, 這直接導致知識獲取的匱乏和能力培養的落空。學生坐在課堂里卻“一無所獲”,不僅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和精力,更嚴重挫傷了求知熱情與學術興趣。長此以往,學生帶著虛高的績點卻薄弱的真實學能進入社會,將影響其職業發展,也損害高校的社會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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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教育生態而言, 這構成了一種系統性破壞。代課行為公然挑戰教學管理的嚴肅性與規范性,造成教育資源的巨大浪費。更深遠的是,它侵蝕了學術誠信的基石,當“花錢買出勤”成為公開的秘密,立德樹人的教育根本便受到沖擊。
同時,“水課”的持續存在,使得認真教學的教師價值被低估,敷衍了事的風氣得以蔓延,最終拉低整體通識教育水平,而這正是我國高校與世界名校的差距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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