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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中冷市游鎮(zhèn)崖里村的山坳里,段貴才的墨斗總飄著一縷桔紅。那顏色像極了資江兩岸秋日燃透的楓葉,也像他爹臨終前攥在枯手里的那撮朱砂——老石匠段老爺子一輩子鑿石,臨終前只留下兩句話:“石匠的墨得見紅,紅是鎮(zhèn)邪的,也是守心的。”
段貴才三十出頭,生得濃眉大眼,雙手布滿老繭,指關(guān)節(jié)因常年握鑿子而顯得格外厚實。他的鑿石手藝是爹手把手教的,從七歲跟著爹撿碎石練臂力,到十五歲獨立刻制簡單的石磨花紋,再到二十歲接手村里的石橋修繕,崖里村的每一塊石碑、每一道石墻,幾乎都留著他的鑿痕。段老爺子是游鎮(zhèn)一帶有名的石匠,最得意的活兒是二十年前修游鎮(zhèn)資江渡槽時,親手鑿制的“龍吐水”石雕,十二條石龍形態(tài)各異,吐出的水流至今滋養(yǎng)著下游的千畝稻田。段貴才十七歲那年,爹在鑿制渡槽最后一塊壓頂石時,上游突發(fā)山洪,一塊松動的巨石滾落,砸中了爹的右腿。臥床一年后,爹把那個磨得油光锃亮的牛角墨斗遞給了他,墨倉里的桔紅墨塊還剩小半塊,帶著淡淡的礦物清香。“石匠的墨,不能用黑的。”爹的聲音氣若游絲,卻字字清晰,“黑墨寫碑,是給死人立傳的;桔紅墨鑿石,是給活人修福的。貴才,記住,手里的墨線是規(guī)矩,心里的底線是良心。”
爹走后,段貴才接了爹的擔(dān)子。崖里村地處山區(qū),青石、麻石遍地都是,蓋房、修橋、刻碑的活兒從沒斷過。但段貴才有個死規(guī)矩:刻墓碑只用普通黑墨,蓋房修橋、鋪路筑壩,必用自家特制的桔紅墨。這桔紅墨是他按爹傳的方子做的,朱砂磨成細(xì)粉,混合赭石和松煙,加少量糯米漿調(diào)和成塊,曬干后質(zhì)地堅硬,劃在石頭上顏色鮮亮,日曬雨淋三年都不褪色。同行們總笑他死板:“貴才,都是墨,能劃線就行,費那勁做桔紅墨,圖啥?”段貴才不辯解,只是把墨斗擦得更亮,拉墨線時手腕穩(wěn)如磐石,劃出的線比直尺量過還直。
那年夏天,冷市要修一條從游鎮(zhèn)通往山外的盤山公路,崖里村正好在路線中段,需要大量石匠鑿山開石、修整邊坡。工程隊老板姓王,是外地來的商人,性子急,張口就要三個月完工。“各位師傅,多勞多得!”王老板在工地臨時搭建的工棚里拍著胸脯,“鑿得快、鑿得直,完工后每人再發(fā)兩千獎金!”
開工第一天,段貴才像往常一樣,坐在一塊平整的青石上,打開牛角墨斗,往墨倉里添了塊桔紅墨,又滴了幾滴山泉水,慢慢研磨。墨線浸透桔紅墨汁,泛著溫潤的光澤。他正要起身往山體上拉墨線,王老板帶著監(jiān)工走了過來,瞥了一眼他的墨斗,眉頭瞬間皺成了疙瘩:“段師傅,你這墨怎么是紅色的?多不吉利!趕緊換黑墨!”
“王老板,石匠修橋鋪路,用桔紅墨是老規(guī)矩。”段貴才放下墨斗,認(rèn)真解釋,“紅墨鎮(zhèn)邪避災(zāi),能保工程平安,也能護(hù)著來往行人的性命。”
“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我看就是迷信!”王老板不耐煩地擺手,指了指旁邊幾個石匠的墨斗,“你看他們,不都用黑墨?一樣能劃線,一樣能鑿石,別耽誤干活!”
旁邊的幾個石匠也跟著起哄。同村的劉老三湊過來,壓低聲音勸:“貴才,聽王老板的吧,黑墨省事還便宜,桔紅墨磨起來多費時間?”另一個外鄉(xiāng)石匠也說:“就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萬一惹王老板不高興,扣了工錢咋辦?”
段貴才攥著墨斗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他抬頭看向眼前的山體,公路要從山腰間硬生生鑿出一條通道,下面就是崖里村的村莊和農(nóng)田,幾十戶人家的房屋離邊坡不過百米。要是墨線劃歪了,鑿出來的山體不平整,萬一遇上暴雨滑坡,后果不堪設(shè)想。“王老板,墨我不能換。”段貴才的語氣異常堅定,“我爹教我,石匠手里的墨線不能歪,心里的規(guī)矩不能破。這桔紅墨劃在石頭上,就是提醒我每一刀都要對得起良心,對得起山下的鄉(xiāng)親。”
王老板沒想到這山里石匠這么軸,臉色沉了下來:“行,你不換是吧?那你別干了!這世上有的是愿意干的人!”
段貴才二話沒說,收拾好鑿子、錘子,把墨斗小心翼翼地揣進(jìn)懷里,轉(zhuǎn)身就往山下走。同行們都愣住了,沒人想到他真的會為了一瓶墨,放棄這么大的工程活兒。下山的路是羊腸小道,兩旁的茅草沒過膝蓋,段貴才心里五味雜陳。他知道,接下來可能好一陣子沒活兒干,家里的媳婦和年幼的兒子還等著他掙錢糊口,但他不后悔。爹傳給他的不僅是手藝,還有刻在骨子里的規(guī)矩,這規(guī)矩不能在他手里斷了。
回到家,段貴才把墨斗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看著那抹鮮亮的桔紅,心里漸漸平靜下來。他想起小時候,爹帶著他去修游鎮(zhèn)的石橋,也是用的桔紅墨。爹拉著墨線,讓他扶著墨斗的另一端,“你看,這墨線要拉得緊、拉得直,鑿出來的石頭才平,橋才穩(wěn)。做人也一樣,心要直,路才正,不能有半分偏差。”
日子一天天過去,段貴才偶爾接些村里刻石磨、修豬圈的小活兒,勉強(qiáng)維持生計。劉老三他們時不時來勸他:“貴才,別那么死心眼,王老板的工程還缺人,你去認(rèn)個錯,換了黑墨,還能回去干活,一天兩百塊呢!”段貴才總是搖搖頭,指著八仙桌上的墨斗說:“我沒錯,錯的不是墨的顏色,是忘了規(guī)矩的人。”
三個月后,一陣急促的鑼聲打破了崖里村的寧靜。村口傳來消息:盤山公路工地出事了!一處山體鑿空后發(fā)生坍塌,滾落的石塊砸壞了山下兩戶人家的房頂,還好當(dāng)時村民都在田里干活,沒有人員傷亡。據(jù)從工地回來的石匠說,坍塌的那段路,正是王老板催得最緊的區(qū)域,為了趕工期,石匠們用黑墨隨便劃線,鑿出來的石塊大小不一、拼接不牢,山體受力不均,才導(dǎo)致了坍塌。
王老板被有關(guān)部門追責(zé),工程停工整頓。新的工程隊接手后,負(fù)責(zé)人老張?zhí)匾廨氜D(zhuǎn)找到了段貴才。老張是本地人,早就聽說過段老爺子和段貴才的名聲,見面就握著他的手道歉:“段師傅,之前是我們不懂行,怠慢了您。”他指著段貴才的墨斗,誠懇地說,“您的桔紅墨,哪里是迷信,分明是規(guī)矩,是良心!我們想請您回去主持鑿石工作,帶著大家把這條路修得平平安安的。”
段貴才答應(yīng)了。他回到工地那天,特意帶著一整塊新做的桔紅墨。牛角墨斗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拉起墨線,“啪”的一聲,一道鮮亮的桔紅印在灰色的巖石上,像一道守護(hù)生命的屏障。其他石匠見狀,也紛紛托人找來朱砂和赭石,學(xué)著他的樣子做桔紅墨。紅色的墨線在山體間縱橫交錯,格外醒目,提醒著每一個石匠,手中的鑿子關(guān)乎生命,心中的規(guī)矩不能逾越。
工程完工那天,盤山公路像一條銀色的帶子蜿蜒在山間,從游鎮(zhèn)一直延伸到山外。段貴才站在山頂?shù)挠^景臺,看著山下穿梭的車輛和臉上帶著笑容的鄉(xiāng)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從懷里掏出墨斗,墨倉里的桔紅墨還剩不少,陽光照在上面,泛著溫暖的光。
后來,游鎮(zhèn)一帶的石匠們都養(yǎng)成了用桔紅墨的習(xí)慣。他們說,段貴才的墨斗里,裝的不是普通的墨,是石匠的良心和規(guī)矩。那抹鮮亮的桔紅,不僅刻在了崖里村的巖石上,刻在了盤山公路的邊坡上,也刻在了每一個手藝人的心里。
多年后,段貴才老了,背也駝了,再也舉不動鑿子。他把那個陪伴了自己一輩子的牛角墨斗傳給了兒子。兒子接過墨斗,像當(dāng)年的他一樣,認(rèn)真地聽著父親的教誨:“石匠的墨,是桔紅的。紅是守心,也是守規(guī)矩。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忘了,手里的墨線,就是心里的底線。”
夕陽西下,資江的水波泛著金紅的光,父子倆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墨斗里的桔紅墨,在余暉中顯得愈發(fā)鮮亮,如同崖里村人心中永不褪色的初心。
作者簡介
李干凡,筆名李凡,男,大學(xué)文化,高級碳排放管理師。曾在當(dāng)代商報-湘中周刊從事記者,愛好文學(xué)寫作,最近有論文《在世界建材雜志》發(fā)表,有散文、詩詞、小說在《大河文學(xué)》等刊物發(fā)表及入選古韻流芳詩詞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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