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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3685
“你就是你爸的大怪物家族養成的小怪物。”
這句話,是哩哩從小聽到大、來自母親的指責。
從她記事起,父母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母親喜歡熱鬧,擅長與人打交道;父親卻天性安靜,偏愛獨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書房里。
這種性格與生活方式的巨大差異,讓兩人相伴幾十年間,矛盾與爭吵從未間斷。
而夾在中間的哩哩,沒法像母親期待的那樣,對父親的孤僻感到不滿,反而總能下意識理解父親的不同,這一度引發母親不滿,也讓哩哩陷入了長久的自我懷疑。
直到兩年前,父親離世,她偶然被確診為阿斯伯格綜合征,才恍然大悟:之所以總是不自覺地支持父親,是因為她和爺爺、父親都帶著相似的譜系特征。
這份遲來的認知,也讓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與父親、母親的關系,重新審視親情,尋找自我。
文 | Lila
編輯 | Zoey_hmm
圖源 |哩哩、包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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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兩套規則之間
“按道理,女兒和母親應該是天然的同盟,可在我家,我卻總跟父親站在一起。”
和父親一樣,哩哩不熱衷家長里短,對熱鬧的聚會毫無興趣。
多年前,母親邀請了朋友和孩子們一起吃飯,大人們湊在一桌打麻將,父親被硬拉著參加。
等待開飯時,幾個孩子吵著要“開一桌玩麻將”,父親突然站起身,“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面直接發火,說‘怎么現在可以讓未成年人這么玩’,表達方式非常激烈,把所有人都道德審判了一番,然后就走了。”
母親覺得父親不給面子,為此念叨了許久。哩哩卻篤定地說:“我覺得我爸是對的。”
類似的觀念沖突,在這個家里從未停過。沖突中,哩哩也總能精準理解父親的處境,卻很難共情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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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哩和父親都認為,邀請朋友來家做客,至少要提前半天打招呼,最好能提前三天。
可社交活躍的母親完全不這么想,她認為“碰到熟人順便邀請很自然”。
因所在城市不大,母親常在菜場和人聊得投緣,就隨口邀約“下午來家里打牌”,往往在父親剛睡醒午覺、正琢磨當天要做的事時,“一開門,一群朋友涌進來。”
“代入這個場景我自己都要崩潰。” 哩哩說。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父親不會當面和母親爭吵,只會生氣地躲進書房,但“之后兩人肯定會冷戰或吵架”;哩哩則會勉強出來打個招呼,再迅速躲回自己房間。
她和父親都嘗試過跟母親溝通,可母親始終無法理解。
更傷人的時候,母親會對她說:“你跟你爸是一起的,你們存在的所有所有理由就是為了給我添堵。”
上大學、工作后,接觸了不少女性主義內容的哩哩更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割裂。
她反復糾結:是認同“女性應彼此支撐”的理念,還是跟隨本心站在父親這邊?
她也總在思考,“為什么我家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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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需求的差異”
2023年中,父親去世。幾個月后,哩哩確診阿斯伯格綜合征。
直到心理醫生告訴她 “你爸和爺爺可能在這方面(阿斯伯格)的傾向比你還明顯”,她才恍然大悟,解開了這份長久的困惑。
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家庭關系,也逐漸意識到,原來父母之間、她和母親之間矛盾的核心不是站隊,而是需求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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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哩解釋道,母親的情感需求旺盛,習慣通過熱鬧的社交獲得滿足,做事時也“考慮不到常人難以理解的秩序感”。
“她的思維里,看不到每個人需求的不同,覺得所有人都該喜歡高朋滿座、熱絡聊天的場面,只會說‘你別太怪了’。”
而她和父親,卻需要在穩定、可控的環境里才能安心。
這種需求的錯位,成了家里矛盾的根源,也讓她“很難完全站在女性敘事的角度去指責父親”。
她清楚,父親的不配合不是冷漠,而是譜系特質帶來的本能反應。
所有過往的迷霧被驅散,似乎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認知框架。
確診前,哩哩對父親的認知,還停留在“和傳統意義上的父親不太一樣”的模糊感受里。
每天早上七點不到,父親獨自出門吃早餐,再繞到菜場挑幾樣新鮮蔬菜。
回家后,除非要添茶水或上廁所,他幾乎不會踏出書房半步,直到飯點才出來。
“他每天會花八個小時在自己的書房里。” 哩哩說,那間明亮的書房就是父親的常駐地。
整墻的書架上,疊著爺爺留下的舊書、父親買的將領傳記,還有哩哩自己添的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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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放著一把藤編躺椅,父親總愛搬個小木凳當桌子,躺在椅上看書,搪瓷茶缸就擱在凳角。
盡管父親愛獨處,但哩哩和父親卻有聊不完的話題。從最近讀的書、熱點新聞,到父親小時候在鄉下的各種經歷。“那些見聞跟自然關系多一些,基本不出現人。”
這種一對一的深度對話,也默默塑造了哩哩的社交偏好。
“在一對一的社交中我能聊得很透徹,身邊也有幾位可以深入交換想法、無論發生什么都能信任的伙伴。”
可一旦進入一對多的集體環境,她的交友機制就會失效。“一對一的時候,大家不用偽裝,能聊尖銳的話題。”
哩哩說,“但一群人在一起,要先花15分鐘寒暄,說很多沒意義的話,還得顧慮氛圍、跟著附和。觀測者的存在會讓大家掩蓋真實的自己,只不過大多數人沒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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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弄清楚自己是誰”
父親去世兩年里,哩哩一直在試圖拼湊父親的人生軌跡。
“我總在想,他這一輩子,哪些事想通了,哪些事帶著遺憾離開?”
在反復梳理中,她漸漸看清了父親隱藏多年的困境:“我一直知道我父親不是傳統意義上適合做老公的男人。”
哩哩也意識到,父母之間常年的爭執,本質原因或許是父親有阿斯伯格傾向。
“他對于人情往來,在社會上怎么更好地賺錢,往上爬支持家人過更好的生活,這些課題對他而言很難,他沒辦法在社會環境中用自己的特質去交換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可能就是做不到。”
隨著對父親的理解愈加深入,哩哩也意識到,“自己職場這條路,差不多也就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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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哩當時使用AI畫的圖
她說“非常符合(自己)那時候的心境”
2025年3月,由于難以忍受職場里的隱形站隊、人情往來和不公平對待,哩哩從一家薪資不菲的外企辭職。當時,她已經做到部門管理人的位置。
辭職前,哩哩曾和熟悉的領導探討工作的意義,對方告訴她“不要叩問工作的意義,工作就是來干活、賺錢”。
“我一方面覺得他說得對,另一方面我的神經告訴我做不到。” 就像父親無法勉強自己適應傳統家庭對丈夫、普通人的期待一樣,哩哩說,她也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原則,在這種職場環境里將就。
“人這輩子只活一次,沒有什么事是‘必須做’的,我要弄清楚自己是誰,知道自己能以什么方式和世界互動。”
現在,帶著對人生的新思考,哩哩已經穩定在內蒙古旅居3月。
她說,“我有義務讓自己歇一下,梳理明白一些事情,用更能讓自己輕裝前行的方式過接下來的人生。”
騎馬、射箭、練毛筆字、學新語言,組成了哩哩新生活的日常,無需應付突發的社交,不用遷就別人的節奏,就像父親當年在書房里找到自己的“秩序感”一樣。
“不過,我感覺躺椅這事兒可能會傳染……” 哩哩笑著回憶,爺爺、父親的房間里都有一把同款躺椅,如今她的客廳里,也擺著一把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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