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李醫生——現在該叫李主任了——關上電腦,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辦公室外走廊的聲控燈早已熄滅,只有他桌前的臺燈還亮著。這盞燈還是老主任留下來的,現在傳到了他這個95年出生的人手里。
“我26歲就被推上去當了科主任,因為老主任想退休,而我是一堆年輕人里‘又老實又聽使喚’的那個。”湖北一位年輕科主任在網上這樣寫道。他的話引起了不少同齡管理者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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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面孔,新常態
走進如今不少醫院的科室,你會發現負責人越來越年輕了。有的甚至是95后,臉龐還帶著些許學生氣,卻已經要負責整個科室的運轉。
這種情況似乎正成為新常態。河南某縣級醫院就有位28歲的博士擔任大科室主任;浙江一家醫院的95后針灸康復科主任,硬是把一個不起眼的小科室做成了“明星科室”,床位從個位數變成“一床難求”。
為什么是這些年輕人?一位三甲醫院的副院長坦言:“我們需要新鮮血液。年輕醫生對新技術的敏感度高,學習能力強,能給科室帶來新思路。”的確,當醫療技術日新月異,年輕醫生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
但挑戰也隨之而來。
從看病到管人,這道坎不好過
“我以前以為當主任就是把專業做好,帶著大家提升業務水平。”一位年輕的神經內科主任苦笑道,“真當上了才發現,專業可能只占工作的三分之一。
更多的精力要花在那些從未學過的事情上:排班時誰都不愿值周末班怎么協調?績效分配怎樣才能讓大家覺得公平?科室設備老舊需要更新,報告怎么寫才能讓院里批?
最難的或許是“管人”。一位年輕主任坦言:“科室里有幾位老師,年齡比我大,資歷比我深。我布置任務時,總得加上‘您看這樣行嗎’‘麻煩您了’。”這種微妙的上下級關系,沒有教科書教過。
向上管理同樣棘手。“以前主任在的時候,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現在我就是那個高個子,得直接面對院領導。”一位96年的科室負責人說,“有些會開完,我愣是沒完全明白領導到底想要什么。”
當“背鍋”成為日常
醫療行業責任重、壓力大,年輕科主任往往成為“背鍋俠”。
“科室出了任何問題,第一個被問責的就是我。”一位縣級醫院的年輕主任說,“上次有位患者投訴服務態度,明明不是我接診的,但會上領導說‘科室管理不到位’,責任還是我的。”
更有些年輕主任坦言,自己甚至“希望能出個大點的紕漏,好讓院里把我撤了”。這話聽著像是玩笑,卻透著深深的無力感。
壓力不僅來自上面,也來自下面。云南某醫院科室人員流動頻繁,“幾乎每個月都有人辭職”,最后“就剩科主任一個人還在干”。這種情況被形容為“死海效應”——能力強的像水分一樣蒸發掉了,留下的往往是走不掉的人。
“這主要看科主任和護士長,他倆能影響整個科室的氛圍。”黑龍江一位醫生的話點出了關鍵。年輕主任的領導風格,往往決定了科室的氛圍和人員去留。
不會當“官”的年輕主任們
我們這一代醫生,從小被教育要“做好業務”“提升技術”,但沒人教過我們怎么當“官”。
一位98年出生的外科主任在社交平臺分享了自己的心路歷程:“剛開始的時候,我連開會都不知道該怎么主持。說輕了沒人聽,說重了又傷感情。”
他慢慢摸索出一些門道:“首先要明確自己的角色,不能再把自己當年輕人。其次要建立規則,明確分工。最關鍵的是,對領導要不卑不亢,答應的事一定做好,做不到的不要輕易答應。”
這些經驗看似簡單,卻是無數個失眠之夜換來的。
尋找出路:在摸索中成長
困境中,也有年輕主任找到了自己的管理之道。
”我開始每周抽出時間和科室每個人聊15分鐘,不一定是工作,生活也行。”一位心血管內科的年輕主任說,“了解他們在想什么、需要什么,管理起來才有針對性。”
績效分配是個敏感問題,一位主任的做法很實在:“我定了一個相對透明的分配方案,自己可以適當多拿一點,但不能虧待同事。大家心里有桿秤,公平最重要。”
向上管理方面,年輕主任們也在學習。“給領導匯報不是簡單反映問題,而要帶著解決方案。領導的時間寶貴,你要幫他節省決策成本。”這種思維轉變,是很多年輕主任的必修課。
醫院的支持也至關重要。浙江那家成功打造明星科室的醫院,管理層給了年輕主任很大的自主權和試錯空間。“院里給我撐腰,允許我按自己的想法嘗試,這給了我很大信心。”
凌晨一點,李主任終于完成了一份科室發展規劃。他走到窗前,看著寂靜的醫院大院,想起自己第一天穿上白大褂的樣子。
從醫學生到醫生,從醫生到科主任,每一步都不容易。而這一步,可能是最難的一步——不只是技術的提升,更是角色的轉換。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穿著大人西裝的孩子。”一位年輕主任這樣說。但正是這些“穿著大人西裝的孩子”,正在各個醫院里,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學著如何帶領團隊,如何管理科室,如何在理想與現實間尋找平衡。
他們或許還不夠成熟,或許會犯錯,但他們在成長。而醫療行業的未來,正需要這種成長。
這條路,沒有標準答案,每個人都在摸索中前行。而每一次排班沖突的化解,每一次團隊矛盾的調解,每一次科室目標的達成,都是他們成長的印記。
年輕主任們的燈,還在許多醫院的深夜亮著。那燈光下,不僅有醫學文獻和病歷,還有管理書籍、科室規劃、以及一顆顆正在學習如何“當家”的心。
這條路,他們會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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