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的南京,護城河冰面結著暗紅色的血渣,日軍第十六師團上等兵龜田正雄踩著僵硬的淤泥行走,鞋底打滑,他低頭看到冰縫里露出半截女子的手臂,指甲縫還卡著藍布條,不遠處分隊的士兵正撕開女尸的棉襖尋找銀元,雪地上抗日的傳單被血水泡成紙漿。三十年后退役的士兵在北海道療養院書寫懺悔錄,筆尖戳破稿紙,稱曾管女兵叫“帶刺的花”,但是那天下雨,泥漿里的她們如同被碾碎的白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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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頗為諷刺,龜田由于喜愛收集中國郵票,其陣中日記得以留存。每頁屠殺記錄旁邊皆貼著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校徽郵票,仿佛以雅趣來淡化血腥。他于1937年12月14日記載,中隊在紫金山腳俘虜三十多名女學生,小隊長命令“速戰速決”,因雨大機槍卡殼便改用刺刀處置,最后清點多出一具穿灰軍裝女電報員的尸體,她臨死前咬斷了山本君的食指。這種冷靜的殘忍與2012年公布的《南京戰·尋找被封閉的記憶》里老兵證詞相同,當時日軍高層默許“三天自由行動”,暴行如瘟疫一般蔓延開
我認為最令人膽寒的是施暴者日常化的記錄,龜田日記本里屠殺與吃飯作息摻和在一起,12月16號那頁上邊寫“凌晨處決俘虜二百余”,下邊記“晚飯吃到久違牛肉罐頭”。日本學者松岡環采訪的102名老兵口述里反復有這種精神分裂似的筆觸,有人記得強奸細節卻忘了幾月幾號,有人清楚描述焚尸氣味可搞不清部隊番號,就像龜田寫到女兵尸體腰間皮帶扣刻“精忠報國”,可轉眼又記下從她兜里摸出一塊芝麻糖分給戰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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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暴行的系統性,2015年公布的《南京大屠殺檔案選萃》里,美國牧師馬吉的紀錄片記載日軍將受害女性綁于椅子上進行凌辱,椅子腿陷入泥地半尺深,龜田懺悔錄中有對應記載雨后野戰帳篷積水將女尸墊于床板下以防潮,2024年新發現的日軍十三師團士兵日記也證實了將暴行當作日常工事的冷血行徑,比如士兵們比賽誰扒的棉襖更多,凍硬的尸體被當作柴火垛。
那么或許從這一角度來看,老兵懺悔之中常常隱藏著更深層次的推諉。龜田晚年經常提及“服從命令”,但是1946年遠東法庭的筆錄顯示有日軍中隊自發弄出“三輪刺刀法”來提高殺人效率。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的報告直接指出,日軍的暴行既有自上而下的縱容,也有自下而上的惡性狂歡。就像幸存者朱高氏所說的“鬼子殺人像割稻,割累了還蹲田埂抽煙”,這種將屠殺農事化的平靜,比任何嘶吼都更加刺骨
歷史真相在細節里復活了。龜田日記里隨意書寫的“女兵腳踝系紅繩”,與1997年南京大屠殺幸存者普查中張桂珍老人所述姐姐被擄走時左腳系辟邪紅線圈相互對應上了。2024年新征集的日軍照片里,漢中門外河灘尸堆處存在腳踝反光的年輕女性。這跨越時空的物證鏈使得很多“虛構論”顯得頗為可笑
耐人尋味的是懺悔的時機。龜田于1971年才敢動筆,彼時日本民間正興起反戰思潮。而2012年公布的老兵證詞,大多是在講述者病重臨終前發生的。仿佛只有快到生命終點了,才會被開啟記憶的銹鎖。這遲來的坦白如同東史郎所言“我們戴著勛章老去,可勛章背面刻著別人的性命”
黃昏時分,南京江東門紀念館內,展柜中放置著龜田的日記復印件,其與女兵復原的粗布軍裝擺放在一處。有中學生用手機掃描日記旁的二維碼,耳機里便傳來模擬當年戰場的音效,比如雨聲、泥濘擠壓聲、突然的槍響。這種聲景重構,或許比文字更能夠貼近歷史真相,暴行并非宏大史詩,而是無數個體在泥沼里的破碎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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