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燁的手指在我脊背上游走,帶著懲罰性的力道。
他大概以為我在玩什么欲擒故縱的把戲。
畢竟以前,只要他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我都能把御書房砸個稀巴爛。
可現在,我只是木然地承受著他的沖撞。
事后,他意興闌珊地披衣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朕封了依依為貴妃。”
“她已懷有龍胎,你若是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朕廢了你。”
我縮在錦被里,聲音嘶啞:
“臣妾遵旨。”
蕭景燁看著我順從的模樣,眼底卻并沒有歡喜,反而透著一股煩躁。
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朕倒要看看,你能裝到幾時。”
“依依身子弱,住不慣偏殿,朕許了她住未央宮。”
未央宮。
那是歷代皇后的居所,就連我,也是大婚三年后才搬進去的。
宮女紅玉在一旁氣得渾身發抖。
我卻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蕭景燁愣住了。
他似乎在等我爆發,等我像以前那樣摔杯子,拿鞭子抽人。
可我沒有。
我甚至叫來了內務府總管,當著他的面吩咐。
“柳貴妃懷著身孕,未央宮的地龍要燒得旺些。”
“庫房里那只千年老參,也一并送過去。”
蕭景燁眼中的驚詫變成了嘲諷。
“沈疏桐,你真是越來越下賤了。”
“為了爭寵,連這種以退為進的把戲都使得出來。”
他甩袖離去,背影決絕。
我心口一陣絞痛,目送他離開后,柳依依便進了門。
“當年我喜歡的玉簪,婆母偏要給你做嫁妝。”
“不過是仗著你是未來太子妃,可不知,以我現在的身份,配不配。”
那玉簪是母親從小替我攢下的嫁妝,她要搶了去,母親自是不同意。
如今母親不在了,她卻還耿耿于懷。
我心里惱怒,可想到她腹中的肉,心里便軟了,于是雙手奉上。
下一秒,她把簪子拍落在地,只留下一句話。
“這破爛玩意兒,現在我不稀罕了。”
我看著地上的碎片,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哇”的一聲。
一口黑血吐在明黃的錦被上。
貼身宮女紅玉流著淚將我扶起,聲音里滿是不平:
“那柳貴妃不是您的嫂子嗎?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顧院首出門前交代,娘娘噬心蠱已入肺腑。”
“靜心調養,或許還能撐三個月,等到他采回解藥。”
“可娘娘若是再像以前那樣動氣,只怕……”
她說的顧院首,也是鬼醫首席弟子,與我一同長大。
原本立志懸壺濟世,游歷四海,卻為了保我一命摻和進這宮墻。
終究是我連累了他。
我擦去嘴角的血跡,慘然一笑。
沈家軍副將拼死送回絕筆。
哥哥戰死,唯留一遺孀柳氏,身懷骨肉。
我沈家滿門忠烈。
如今,只剩下這一條血脈了。
我怎么能不護著?
至于蕭景燁……
我看著空蕩蕩的宮殿,只覺得心口冷風陣陣地往里灌。
當年為了救身中劇毒的他,我以身為皿,引蠱入體。
他卻以為,我是為了邀功,是為了用恩情綁架他。
如今,我快死了。
他還在忙著寵幸新人。
就當是他欠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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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住進了未央宮。
權柄傾斜,鳳儀宮的份例被克扣得厲害。
寒冬臘月,內務府送來的炭卻全是濕的。
燒起來滿屋子黑煙,嗆得人直咳嗽。
我本就肺腑受損,這一咳,又是滿帕子的血。
紅玉去內務府理論,卻被打了回來。
頂著一張腫得老高的臉,哭著說:
“娘娘,他們說好炭都送去未央宮了。”
“說……說柳貴妃怕冷,皇上吩咐了,緊著那邊用。”
國庫充足,哪里會缺了炭火,不過是說辭罷了。
我將那帶血的帕子扔進火盆,看著它瞬間化為灰燼。
就在這時,蕭景燁身邊的太監總管來了。
“傳皇上口諭,皇后沈氏殺戮太重,致柳貴妃夢魘,沖撞龍胎。”
“特命皇后前往御花園,為柳貴妃祈福。”
紅玉氣得要沖上去拼命,被我死死扯住。
“我去。”
御花園里,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宮人。
柳依依坐在暖轎里,手里捧著手爐,身上披著狐裘。
蕭景燁站在她身旁,溫柔地替她擋著風。
見到我來,柳依依想要起身,卻被蕭景燁按住。
“你身子重,不必多禮。”
轉頭看向我時,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跪下。”
簡單的兩個字,如驚雷炸響。
周圍一片死寂。
我看著那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
從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到如今九五之尊的帝王。
我為他出生入死。
他卻讓我當著全宮上下奴才的面,給一個妾室下跪。
“臣妾,何錯之有?”
我挺直脊背,聲音堅定。
蕭景燁冷笑一聲。
旁邊有侍衛上來按我的肩膀。
我猛地掙脫,膝蓋處傳來一陣劇痛。
三年前,蕭景燁被叛軍圍困,我單槍匹馬殺進去救他,
因而膝蓋被敵將的鐵骨朵砸碎。
那時候,他抱著滿身是血的我,咬牙發誓要護我一世周全。
如今,誓言還在耳邊,人卻已經變了。
“我不跪。”
“自古只有妾跪妻,沒有妻跪妾的道理。”
蕭景燁徹底怒了。
他大步走過來,狠狠一腳踹在我的膝蓋舊傷處。
“你將朕的后宮弄得空無一人,這就是規矩嗎?”
可父親將我嫁于他,并答應用沈家軍助他登基時。
他曾答應過,他的后宮,只我一人。
“咔嚓”一聲,骨頭碎裂。
劇痛讓我瞬間失去了力氣,重重地跪在雪地上。
冰冷的雪水浸透了衣衫。
寒氣入體,我猛地咳了幾下,黑血從唇邊落下。
蕭景燁余光未及,柳依依驚呼一聲,捂著肚子。
“皇上,臣妾肚子疼,姐姐她太兇了。”
蕭景燁立刻緊張地抱住她。
“傳太醫!快傳太醫!”
剛走出兩步,他頓了頓,又厲聲說道:
“你就在這跪滿兩個時辰。”
“少一刻,朕就讓人打爛紅玉的嘴!”
蕭景燁逐年變得狠厲,我知道,他是真的會要了紅玉的命。
只能盈盈拜倒。
聲音由近及遠,柳依依柔情似水地將臉貼在蕭景燁胸口:
“姐姐是將門虎后,如此羞辱,怕是會想不開。”
蕭景燁冷哼一聲:
“正因如此,她舍不得皇后之位,舍不得沈家軍的尊榮。”
“她惜命得很。”
人群散去。
紅玉跪在我身邊,哭得撕心裂肺。
“娘娘,您起來吧,奴婢不怕打。”
我搖了搖頭,不知過了多久,一只信鴿跌跌撞撞地落在雪地里。
腿上綁著染血的竹筒。
我顫抖著手解下來。
邊關急報。
糧草斷絕,沈軍危矣。
那一刻,我感覺渾身的血液凍結。
沈家軍是父兄的心血。
一眾將士為守護邊疆出生入死。
那里面更有看著我長大的叔伯,跟我一起騎馬射箭的兄弟。
我不能讓他們喪命。
我試圖站起來,可膝蓋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紅玉攙扶著我一點一點,向著御書房的方向爬去。
身后,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像極了當年我背著重傷的蕭景燁,爬出死人堆的樣子。
只是那時,我滿心歡喜,以為救回了心愛之人。
如今才知道,我救回來的,是送我沈家滿門下地獄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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