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臘月,于白門樓之處,雪花夾雜著血水向墻磚縫隙中滲透。曹操剛令人絞死呂布,轉瞬間便聽到帳內將領們碰杯時喧鬧的聲響。夏侯惇將酒碗砸在案幾之上,呼喊著為典韋將軍報仇。就連向來持重的于禁也笑著稱今夜能夠睡安穩覺了。唯有郭嘉蜷縮在角落剝烤栗子,忽然向曹操低聲耳語,言明主公這一刀恐怕斷絕了河北三十萬降兵的生路。話語剛落窗外傳來呂布身首分離的沉悶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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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殺呂布,表面是劉備那“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所挑唆的,實際存在更深的算計。《三國志》引《英雄記》記載,呂布被擒時跟曹操說“明公統步兵,令我統騎兵,何愁天下不定”,此話語戳中曹操的軟肋,那時曹軍騎兵數量不到三千,并州狼騎乃是天下精銳。曹操看到劉備指甲掐進掌心的血痕,突然想起呂布麾下張遼投降時所說之事,去年徐州出現饑荒,呂布將最后半袋軍糧分給流民,自己啃食了三天樹皮,這收買人心的本事比那方天畫戟可怕十倍。
我認為郭嘉嘆氣并非是為呂布性命感到惋惜,而是痛心戰略機遇的喪失。就在兩個月前,郭嘉進獻《河北策》并提出“馴狼牧羊”之計,也就是留下呂布性命以收編并州騎兵去牽制袁紹,因為官渡對峙即將來臨,袁紹的“大戟士”重騎兵乃是曹軍的噩夢。但是曹操沒有邁過心里那道坎,他睡前總會撫摸脖頸處被呂布畫戟掃過留下疤痕的地方,這點私怨郭嘉在酒宴上已經看清卻無法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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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營里早有關于呂布該不該殺的不同意見,荀彧從政治影響力方面而言留呂布會使天下義士寒心,程昱稱袁紹率領十州人馬不是一個勇夫能夠抵擋的,最有意思的是呂布舊部投降后主動請纓勸降高順的張遼的態度,等高順寧死不屈被斬殺,他私下跟徐晃說將軍要是處在咱并州子弟之中何至于像散沙一般,這話傳到郭嘉那兒成了他判斷殺呂失誤的關鍵證據,并州軍團的心伴隨呂布腦袋掉落就冷卻了
歷史中的奇妙之處在于,曹操的“錯”反而催生出更為巧妙的布局。官渡之戰前曹操巡視馬廄時看到赤兔馬已絕食數天,便對郭嘉說奉先死后劉玄德夜夜磨刀的聲音更響,而后立刻調整戰略,將收編的并州騎兵打散編入虎豹騎,使隊伍規模不至于過大而難以掌控。而這般化危為機的能力恰是郭嘉欣賞曹操的緣由,如同他晚年與司馬懿感慨明公斬殺呂布猶如下棋之人棄子,看似錯失了先手,實則是為了全局爭奪有利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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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可如此觀之,郭嘉那聲嘆息好似是對人性幽微的洞察。呂布身死三個月后,曹操突然將張遼的官職連升三級且讓其擔任徐州都督,此招恩威并用,既安撫了并州舊部,還暗示“順我者昌”的規矩。郭嘉在日記中寫道“明公醉酒扔杯子言‘天下人都負我’,醒后卻能化負為刃”,這種帝王心術,并非單純的利害計算所能涵蓋的
呂布的坐騎成為了一個象征。赤兔馬絕食而死后,曹操令人剝皮制作成馬鞍,常年墊在帥椅之下。議政時荀彧被木刺扎手,低頭看到馬鞍皮上留存著“溫侯”的印痕,原來曹操特意留存著呂布的舊烙。這既踐踏又懷念的矛盾,恰似他對天下豪杰的態度,既想要摧折人家的骨,又貪戀人家的魂
二十年后郭嘉便已離世,曹操于赤壁遭遇敗仗。雪夜的嘆息化作了預言。曹操臨終時對曹丕說道“要是奉先在,江東水戰怎會如此”,而當看到銅雀臺上呂布的戟架落滿灰塵時,又言“那奉先必定會反,我得將他誅殺”。歷史陷入到循環之中,唯有泗水年年沖刷那白門樓的基座,血痂被泡成了青苔。
黃昏時分導游常指著許昌舊宮的一塊地磚說“這兒刑呂布”,去年考古隊于安徽亳州發現曹操宗族墓,陪葬品中有一柄斷戟,經化驗刃口血漬與呂布族裔DNA相匹配,或許這梟雄終究留了一手,斬的是政治符號,葬的卻是惺惺相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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