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磊：發展硬科技需要耐心資本

干硬科技就是要一根筋，十年磨一劍。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趙東山

編輯｜何伊凡見習編輯｜李原

圖片來源｜中企圖庫

12月6~7日，由《中國企業家》雜志社主辦的2025（第二十三屆）影響力企業家年會（原中國企業領袖年會），在北京召開。在5日進行的前沿大課環節，中科創星創始合伙人米磊做了主題為《硬科技：大國競爭的前沿》的演講。

以下為核心觀點：

1.200多年科技革命的演進規律就是“機—電—光—算”。200年前是機械革命，100多年前是電氣化革命，60年前是信息化革命，未來100年是“光+AI”的時代。

2.光是半導體60年一遇“換道超車”的戰略機遇，就像電動汽車對內燃機汽車顛覆的機遇一樣。

3.干硬科技就是要一根筋，十年磨一劍。典型的硬科技就是頭十年十分耕耘、一分回報，過了拐點才能夠產生一分耕耘、十分回報。

4.科創板的推出是中國新時代對金融領域的“大禹治水”。因為金融是水，會往短期回報高的地方流，但洪水不受控，也很容易沖潰堤壩，它是跟著資本的規律走的。

5.中國要發展硬科技的挑戰，我們認為是在科技金融。歷次工業革命，都是始于科技，成于金融，興于產業。

以下為米磊現場演講實錄（有刪減）：

當前，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輪科技革命，經過10年的探索期，從2025年開始進入到拐點，進入到高速增長期，也會帶動經濟進入增長期。

新科技和新產業革命的出現，會對傳統的產業進行創造性的破壞。比如，汽車出現之后，馬車行業就被創造性地破壞了。以AI為代表的科技革命，也必然會對傳統產業產生巨大的影響。

字節跳動最近做了“豆包”手機助手，對整個互聯網廠家是巨大的沖擊。傳統互聯網大廠如果跟不上AI，就會被豆包這種新技術代替掉。因為新的AI Agent不需要每個人再去操作App，它會幫你去操作，那App也就不存在了。

我們要看到新一輪科技革命帶來的重大變化。這個時代如果你不能夠跟上新時代的發展，全力追趕新的科技革命，你就會被時代拋棄。這是非?？膳碌氖虑?，因為科技的增速太快了。

我們總結了一下，200多年科技革命的演進規律就是“機—電—光—算”。200年前是機械革命，蒸汽機和內燃機是載體。100多年前是電氣化革命，電是能量的載體。60年前是信息化革命，電子作為信息的載體。所以過去200年是機和電的時代，未來100年是“光+AI”的時代，就是人工智能的時代。人工智能的時代基礎設施是光，當然還包括能源、生命科學、商業航天這些新技術，這是新科技革命的大方向。

2016年AI剛起來，AlphaGo戰勝李世石時，我們就提出了光是人工智能的基礎設施，這也是基于我們當年對光纖通信是互聯網基礎設施的判斷延續過來的。

這個判斷在今年得到了驗證，今年資本市場最火的“易中天”光模塊三家公司市值過了萬億，就是因為AI對數據中心建設的需求帶動了整個光模塊的發展。

12月4日，三星公司全面轉型做硅光的芯片，因為下一步CPU會代替光模塊，進入整個AI的數據中心。未來全球的半導體公司都會向硅光做轉型，這是光子在半導體領域未來重大的機遇。

所以我們提出了一個觀點，光是半導體60年一遇“換道超車”的戰略機遇，就像電動汽車對內燃機汽車顛覆的機遇一樣。

對中國經濟來說，今天中國最好的公司都是工程師紅利的受益者。因為中國有全球最多、最頂級的工程師。華為、比亞迪、寧德時代、大疆、DeepSeek，都是工程師紅利的受益者。其實全球的工程師都受益于中國工程師紅利。

我們的經濟過去30年是追趕型，靠的是模式創新、應用創新。但當現在我們的技術接近世界前沿的時候，必須靠自己的創新，從模式創新轉向科技創新。國家提新質生產力，也是要圍繞技術革命性突破，做生產要素的創新性配置，實現產業的深度轉型升級。

國家在去年明確講了積極鼓勵風險投資發展，出臺了投早、投小、投長期、投硬科技的發展耐心資本的要求。今年國家發展改革委推出萬億級母基金，IPO名額的資源也給到了真正的硬科技。今天摩爾線程上市，沖上3000億元，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未來的方式在轉變，產業要做轉型升級，這是整個調整的核心邏輯。未來勞動者會變成更高效的勞動者，勞動工具會從縫紉機變成光刻機，勞動資料從石油煤炭到可控核聚變，要用氘氚聚變、氦三，用光子、原子，用極低溫、極高溫，用各種先進的材料做量子計算，這就是新質生產力。

新質生產力技術突破的方向，就是沿著物質、能量、生命、信息、空間演進，以AI、具身智能、光子、量子、可控核聚變、航空航天、腦科學、合成生物學領域作為重點方向，這些方向也在今年寫入了“十五五”的規劃建議。

我們在2010年就提出了硬科技這一理念，呼吁大家關注硬科技，現在已經得到了驗證。

同時，我們認為硬科技不只是技術硬，更強調的是一種精神、一種志氣、一種追求。

要想投好硬科技要做思維的轉換。我們一直強調硬科技就像郭靖，郭靖練的是內家功夫，他開始老打不過楊康。因為楊康比他聰明，郭靖很笨，干硬科技的人都是笨人。

任正非說，“留在華為的人都是笨人，聰明人都走了?！备捎部萍季褪且桓睿昴ヒ粍Α５湫偷挠部萍季褪穷^十年十分耕耘、一分回報，過了拐點才能夠產生一分耕耘、十分回報。

發展硬科技需要耐心資本，因為硬科技挑戰很多、周期很長，沒有情懷、沒有耐心是很難做的。硬科技也有非常多的壁壘：時間壁壘、專利壁壘、人才壁壘、階梯壁壘、生態壁壘、資金壁壘、試錯壁壘，導致大家不愿意投硬科技，門檻太高、投入大、周期長、風險高。硬科技很難投、很難做，所以做硬科技得有點情懷、有點精神。

做硬科技首先要勇擔使命。因為科技是推動人類文明經濟發展的基礎，這個世界永遠是由少數人去推動的。馬斯克、喬布斯做企業不是為了單純的財務回報，他有更高層次的追求，是有使命感的。

我們在2014年投半導體的時候，也是一種使命感。那時沒有人投半導體，尤其是天使輪。當然，半導體今天有很好的回報，但當時大家都不認這回事。后來我們又做了敢為人先的事情，在2016年投商業航天，后來又投量子計算、可控核聚變。還要敢啃硬骨頭，今天中國容易的事都已經被做完了，再創業只剩硬骨頭了。但選了硬骨頭，就只能用十年磨一劍的精神才能做下去。

國家推出科創板，也是要肩負起引領中國經濟向創新驅動發展轉型的歷史使命。

我們認為科創板的推出是中國新時代對金融領域的“大禹治水”。因為金融是水，會往短期回報高的地方流，但洪水不受控，也很容易沖潰堤壩，它是跟著資本的規律走的。

國家推出科創板，就是要提升硬科技企業的回報率。金融血液要讓它更多地流向硬科技的骨頭、實體經濟的肌肉，這樣才能強筋壯骨。

我們也一直在呼吁，如果把經濟比作一棵大樹，樹根就是硬科技，樹干是基于硬科技長出來的制造業，樹葉和果實是基于硬科技、制造業長出來的第三產業。

硬科技的樹根是埋在地底下，大家看不到的，硬科技的默默耕耘才能支撐我們的經濟不斷地增長。

制造業也非常重要，以前微笑曲線誤導了我們，大家認為制造業不掙錢。但實際上高端制造業很掙錢，臺積電的凈利潤率40%，怎么能說制造業不掙錢？

中國要發展硬科技的挑戰，我們認為是在科技金融。歷次工業革命，都是始于科技，成于金融，興于產業。瓦特發明蒸汽機之前，80年前第一臺紐科門蒸汽機就誕生了，但當時缺乏大規模資金和長期資本的土壤。后來博爾頓這樣的企業家出現，投資了瓦特，后面又出現了銀行、股市推動鐵路股集資的功能，才推動了蒸汽機和鐵路的革命。

科技金融也是科技創新發動機的燃料，每一次工業革命都會催生金融制度的創新和變革。第一次工業革命催生了股份制、銀行和資本市場；第二次工業革命催生了保險、信托、投行；第三次工業革命催生了風險投資。

到了第四次工業革命是超復雜、超微觀、超宏觀、超極端的環境。以可控核聚變為例，它要做到極低溫、絕對零度，去做高溫超導以及1億度高溫實現等離子體，還要超強的磁場，都是超極端的環境下才能實現可控的核聚變。

在這種環境下，實現可控核聚變的挑戰周期非常長、技術非常復雜、投入非常大，過去的金融制度無法支撐新的變化，所以需要我們有新的創新。

我們需要創造新的金融創新和變革，需要更耐心的資本。過去10年VC的周期根本不夠，可控核聚變、量子計算都得20年的周期。我們需要長達20年以上、更長周期的金融供給，去支持革命性技術。因為它的高風險需要我們用股權投資、風險投資的方式去做。

我們一直建議中國應該打造一個科技金融的“鄭國渠”體系，形成層層滴灌、低成本、高效的運輸方式。秦國為什么能一統六國？因為秦國當年占了四川盆地、關中盆地，修建了兩個水利設施：都江堰、鄭國渠。兩個水利設施的修建，第一解決了洪水泛濫的問題，第二覆蓋了萬畝良田，讓四川盆地和關中盆地整個的糧食產量翻了三倍。中國也要通過新時代的鄭國渠，讓科技金融能夠真正地灌溉硬科技的萬畝良田。

我們還提出了硬科技的E-S-K的價值投資理念，從人類文明的知識系統、經濟系統、社會系統，演化為知識價值、經濟價值、社會價值。

2019年，我們在天使輪投資了智譜AI，當時大模型還沒有這么火，投的就是它的知識價值，投唐杰老師作為頂級科學家，對知識圖譜的方向。直到大模型出來之后，大家才看到他經濟價值的潛力。

我們今天投量子計算、可控核聚變、硅光，都是先投的知識價值，最后才產生經濟價值。

我們過去講價值投資，更多是巴菲特的老師格雷厄姆提出的經濟價值，簡寫為價值投資。這已經給西方帶來了一些問題，比如安然財務造假問題，可持續發展的環境保護問題。所以西方又提出了ESG，包含了社會價值。

但我們認為這個還不夠，我們認為核心還是知識價值。所以我們就構成了E-S-K的知識價值、經濟價值、社會價值體系的投資理念。真正投硬科技是投的三個價值，而不是只看單一的財務價值。

這三個價值其實跟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最高追求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的追求高度一致，E-S-K也特別符合中國知識分子的傳統和價值觀。楊振寧先生在2008年的“浦江論壇”上就講過，西方沒有立德、立言、立功，只有中國人講，這是更全面的一種價值觀。

頂級企業之間的競爭，是頂級的人才競爭?？梢钥吹矫绹髽I家在瘋狂地搶華人工程師，OpenAI、Meta，馬斯克的Grok4用的全是華人?，F在美國VC在投項目時，會有一個要求，問公司到底有多少華人。

但是頂級人才之爭，最后爭的是生態，誰能夠吸引最頂尖的人才來做創新，包括居住、環境、生活、教育、醫療所有的生態，如何打造更好的創新生態，就是未來關鍵的勝負手。

中科創星從2013年成立開始，就一直在推動中國創新生態的改善。支持中國科學院和更多高校，如清華、北大這些創新的項目，為企業提供更好的科創服務。

我們也支持很早期、前沿的技術。為了光芯片的創業，我們還搭建了一個中試平臺，對硅光芯片的流片提供更好、更快速的流片能力。

我們也在做好望角科學沙龍，推動科學家和企業家形成更多交流，讓科研和產業打通。我們把科技界和產業界聚到一起，探討量子計算、Risc-V、可控核聚變、超快激光這些前沿的技術領域，推動國際化創新合作。

我們也投資未來技術、未來產業，從2013年投光子，2014年投半導體，2015年投商業航天，2016年投人工智能、自動駕駛，2017年投新能源，2018年投量子計算，2019年投大模型，2020年投大飛機的產業鏈，2022年投了可控核聚變，2023年就是電動飛機、人形機器人這些技術前瞻性的布局。

再加上智譜AI，包括智元機器人、源杰科技，包括做光AI芯片的曦智科技，都是未來的技術。在各種固態電池、氫能、儲能、可控核聚變的能源領域，有可控核聚變的球形托卡馬克公司星環聚能，做磁鏡技術的星能玄光，商業航天、火箭、衛星也是我們支持的。還有合成生物學、腦科學，mRNA等為代表的生命科學。

所以我們也希望能夠跟大家來共建硬科技的創業雨林生態，讓中國成為全球硬科技創業最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