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初秋,漢中去西安的土路上起了風,張靈甫端坐在吉普里,車身一晃一晃,塵埃裹著他的戎裝。同行副官記得很清楚,那天師座一路沉默,不時攥緊皮手套,像在給自己下決心。一個月前,他剛剛聽到“吳太太與陌生青年看電影”的傳聞,這一路趕回西安,只用了半日就掠過了一百多公里。
![]()
到達堂兄張德甫家時,吳海蘭抱著孩子迎出來,旗袍暗紅,笑意很甜。張靈甫把槍摘下放在桌上,輕描淡寫寒暄幾句,似乎什么都沒發生。第二天,兩人同去易俗社聽秦腔,還叫上侄子張居正。喝茶間,張靈甫忽然低聲問:“昨晚那折子可好?”吳海蘭點頭,沒覺異樣。侄子事后回憶,那天“叔叔的笑意,像刀鋒在閃”。
張靈甫的心性,早在黃埔四期就顯露。北大歷史系退學后,他投筆從戎,講課的教授說他“眼里有股狠勁”。北伐期間,他沖鋒在前,胡宗南欣賞他“槍快、腦子更快”。可同僚也知道,這人最怕背叛——軍紀、家事一個標準。
婚姻恰恰最考驗這一點。老家包辦的邢鳳英,性格溫順,卻留不住他。吳海蘭不同,四川女子,讀過新式女校,會拉洋琴,也會包陜西面食。張靈甫第一次吃她做的臊子面,當場贊了一句“比軍糧強多了”,轉身就求了婚。兩人結婚后,他常寫家信,用隸書四個字“琴瑟無猜”,送給妻子。
好日子并不長。紅軍長征到陜北,他被調防漢中,夫妻分居。一次餐后閑談,一名中校逗趣說起西安街頭所見:“師座,嫂夫人可是時髦得很。”一句玩笑,像火星落進干草堆。張靈甫面色沒變,放下酒杯,卻把那人的名字死記在心。
請假回西安,前兩日他極盡體貼:陪妻子觀戲、買胭脂、逛鐘鼓樓。第三日下午,他忽然說想吃家鄉餃子。吳海蘭招呼廚房不必操心,親自去后院摘韭菜。菜地里,微風吹動她的絲綢長裙。張靈甫跟在身后,掏槍的動作很輕。槍口距離后腦不到一尺,扣扳機時,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巨響過后,女人倒在菜畦,手里還攥著半把韭菜。
槍聲驚動外院。守在門口的邢鳳英嚇得拎著裙角就跑,一路哭喊。張靈甫簡單掩埋尸體,焚燒衣物,當晚即返部隊。他以為此事天衣無縫,沒料到吳家兄長連夜上告。案件震動西安,正值婦女運動抬頭,輿論嘩然。于鳳至獲悉后請張學良嚴辦,張學良推說“中央軍將領,難插手”;宋美齡又催蔣介石“給社會交代”。蔣只得讓胡宗南把學生送南京受審。
胡宗南與張靈甫多年情誼,只口頭交代“自去自回”。于是,被告一路悠哉,足足兩月才進南京老虎橋。所謂“監獄”,飯菜精細,有書可讀。張靈甫白天練字,晚上與獄警下棋,還賣字換酒。要命的罪名,終究被一句“無確鑿證據”壓了下去。
七七事變后,蔣介石簽字大赦非政治犯。張靈甫恢復軍銜,重新披掛上陣。一年后,他回西安與邢鳳英短暫團聚,得一子張居禮。可安穩不過幾月,他又邂逅名門閨秀高艷玉。高艷玉喜夜讀,常點蠟燭,火災奪走襁褓中的孩子,也點燃兩人七年情感的盡頭。
抗戰勝利,張靈甫官拜七十四師師長兼南京衛戍司令。地位與聲望水漲船高,他再娶王玉玲,上海理發店里對視的一瞥,成就這段姻緣。王玉玲被問及“如果我與別人交往,你怎么辦?”,張靈甫沉默許久,只答一句:“別拿走我需要的東西。”她讀不透,外人也讀不透。
1947年5月16日,孟良崮山坡燃起滾滾硝煙。張靈甫被包圍,最后一發子彈留給自己。他寫絕筆信交給警衛,筆跡剛勁:“玉玲吾妻,今永訣矣。”四十四歲的將軍,命殞山巔。
王玉玲產子未久便成寡婦。隨軍去臺灣后,她靠微薄撫恤金度日,每逢紀念儀式必須出席,悲苦無人知曉。孫立人暗中相助,王玉玲攜一千美元赴美,輾轉謀生。1973年,經多方牽線,她在北京見到周總理。總理只說了一句:“靈甫是難得的將才。”王玉玲眼圈通紅,卻沒回答。
![]()
2003年,王玉玲在浦東為張靈甫立衣冠冢,碑石正面刻名,背面兩行字:當年識君,往事俱成塵。沒人再提那聲槍響,它早已隨風散在關中田野;但那夜割韭菜的身影,卻在史冊暗角,留下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裂縫。
2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