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14訊 12月5日消息(艾斯)近日,工業和信息化部正式印發《關于組織開展衛星物聯網業務商用試驗的通知》,在全國范圍內啟動衛星物聯網商用試驗工作,為期兩年。此次試驗旨在豐富衛星通信市場供給、激發市場主體活力、提升行業服務能力、建立安全監管體系,形成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和模式,支持商業航天、低空經濟等新興產業安全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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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這一衛星通信產業化的重要舉措,C114深入采訪了來自學術界、產業界及研究機構的多位專家,他們在高度認同此次試驗的政策引領和產業啟動價值的同時,對于我國衛星物聯網及商業航天產業的發展現狀,及下一階段需解決的核心挑戰方面亦給出了全面分享與懇切意見。
從2024年“商業航天”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再到GW星座、千帆星座等目標萬星的巨型星座開始順利組網,以及近日國家航天局宣布商業航天司成立——隨著政策與資金雙向驅動,我國商業航天進入快速發展的關鍵階段,衛星物聯網業務商用試驗也隨之開展,這意味著國家新型基礎設施的“最后拼圖”開始真正落地。
何為衛星物聯網,為何發展意義重大?
衛星物聯網業務是指通過衛星通信技術,為數據采集終端、穿戴設備、手持終端等各類設備,以及汽車、船舶、飛機等交通工具提供廣域物聯網連接的一種低速數據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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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聯網產業研究機構IoT Analytics發布的《2025-2030年衛星物聯網市場報告》顯示,2024年全球衛星物聯網連接數達到750萬個,占2024年全球物聯網連接數188億的比例為0.04%。據其預測,衛星物聯網連接數將保持續強勁增長,帶動衛星網絡運營商(SNO)與設備供應商的綜合收入以26%的年復合增長率增長,至2030年市場規模將超過47億美元。
一方面,現有的地面通信網絡足以支撐大多數的物聯網場景需求,且以蜂窩網絡(NB-IoT、RedCap等)和LoRa為代表的LPWAN技術已成功實現規模優勢;另一方面,衛星物聯網目前主要充當“補充”與“后備”角色,成本因素使其仍作為一個“奢侈”的業務存在。
需要看到的是,這種“奢侈”在一些“極端”場景下恰恰是一種剛需。衛星物聯網的核心價值在于解決地面網絡無法覆蓋或覆蓋不穩定的“連接空白區”。
例如,在船舶遠程信息處理場景下,海洋上幾乎沒有可用的網絡基礎設施,當船舶離海岸線越遠,連接解決方案就越難實現。在跟蹤海運集裝箱動向或者向船只發出緊急情況警報時,衛星物聯網可能是最可行的選擇。遠程信息處理設備通常設計為低功耗,不需要持續的網絡連接,這進一步使衛星物聯網成為一個強有力的選擇。
不止于此,能源和公用事業應用關鍵基礎設施的監控(如石油鉆井平臺),農業和環境監測,應急和救災等場景中,衛星物聯網都可以確保關鍵時刻網絡連接的“韌性”。
正因此,IoT Analytics報告指出,雖然衛星物聯網連接數占全球蜂窩物聯網連接的0.17%,但衛星物聯網單個用戶月平均收入(ARPU)為40-70美元之間,幾乎是蜂窩物聯網的15倍。
最后,從國家整體戰略布局來看,商業航天與衛星互聯網(包括衛星物聯網在內)早已超越純技術或商業范疇,成為當前大國戰略競爭的核心戰場。這場競爭的本質,是通過“軍-民-商”的深度融合,爭奪未來數十年的太空戰略主導權、經濟發展新動能和國家安全新邊疆。
從試驗邁向規模商用的關鍵一步
商業航天的產業鏈條很長,涵蓋火箭制造、衛星研發、運營服務、地面設備等。據中商產業研究院預測,2025年我國衛星互聯網市場規模將達376億元,而整個商業航天產業帶動的市場規模更為龐大。Omdia《2025年衛星物聯網市場格局》報告則顯示,預計衛星物聯網連接數在2023至2030年間將以23.8%的年復合增長率強勁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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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I Research報告指出,中國在巨型星座計劃的支持下,NTN(非地面網絡)和D2C(直達設備/用戶)市場將快速擴張。報告稱:“我們看到中國航天領域在眾多方面存在機遇……這些機遇得到了政府政策的強力支持,而政策是增加投資和為國家倡議提供資金的關鍵驅動力。”
北京郵電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衛星互聯網研究中心主任張斌向C114表示,長期以來,我國衛星物聯網主要停留在技術驗證和小規模應用階段,此次商用試驗相當于建立了“準入機制”,為未來全面商用奠定制度基礎,也為市場開啟了新的增長窗口。這一政策既是國家層面的戰略信號,也是產業升級的行動指南。他強調,“衛星物聯網不是一個小市場,而是國家新型基礎設施的最后拼圖,商用試驗標志著這塊拼圖開始真正落地。”
從產業鏈的角度來看,衛星物聯網專業企業鵬鵠物宇CEO徐佳康認為,新政策表明了國家持續發展商業航天的決心。他特別指出,與之前更多面向國央企的準入不同,此次商用試驗對商業公司開放,鼓勵民營企業創新激活市場,證明了國家希望通過商業閉環推動衛星物聯網產業發展的思路。這是衛星物聯網應用落地的基礎,能有效拉動產業鏈上游發展。
另一家專注于3GPP5GNTN技術路線的衛星直連設備通信服務商福聯科技創始人耿炎將此次試驗定位為中國NTN產業邁向規模化應用的關鍵里程碑。他認為,這標志著政策層面從“允許試驗”轉向“推進”,意味著中國衛星物聯網正式進入“能干、敢干、鼓勵干”的新階段,產業鏈將從“技術儲備”進入“落地加速期”。
第三方研究機構Omdia資深首席分析師楊光則分析道,發展衛星物聯網業務是落實此前發布的《工業和信息化部關于優化業務準入促進衛星通信產業發展的指導意見》的的第一步,也是關鍵的一步,有助于新興的低軌衛星通信產業形成商業閉環,并培育衛星通信的應用生態,為未來衛星通信產業的進一步發展奠定基礎。
國內衛星物聯網發展已具備良好基礎
數據顯示,截至2025年9月,全球在軌衛星總數約為1.56萬顆。ABI Research相關報告預測,全球活躍在軌衛星數量預計將從2025年的超過1.7萬顆到2032年增長至超過4.8萬顆,年復合增長率達17.6%,其中超過35%預計將來自中國的三大低地球軌道(LEO)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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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及我國衛星物聯網及商業航天發展現狀時,受訪專家們一致認可我國產業已具備良好基礎并處于快速發展通道,特別是在國家星座計劃支持下未來增長可期,但在部分核心能力和成本上與國際先進水平仍存差距。
張斌教授指出,我國地域廣闊、行業場景豐富,星基物聯網需求強烈。隨著天通衛星系統、北斗短報文功能持續完善,國內低功耗、廣覆蓋的星基物聯網能力正在形成。商用試驗將進一步推動運營商、衛星企業、模組與芯片廠商加強協同,在海洋、應急、能源、交通、農業等行業構建高可靠的廣域連接能力。
目前,國內電信運營商正在該領域主動布局,如中國移動與中國時空發布北斗短信業務,中國電信推出“天通+北斗”國產星基高精度定位服務試商用,均體現出星地融合的趨勢正在加速。對于電信運營商來說,衛星互聯網是未來6G“天地一體”網絡的核心,這是一種已經確定的技術演進路徑,也是運營商重塑自身價值定位的一個重要機會。
成立于2021年的鵬鵠物宇在今年連續獲得多輪融資,彰顯了資本市場對其在5G NTN衛星物聯網領域技術實力與商業前景的高度認可。徐佳康表示,隨著商業航天進入快速發展期,國家基于商業航天高質量發展需求的政策也在密集發布,產業的發展需要技術、政策與資源的多重驅動,目前我國商業航天已經在“星、箭、場、測、用”各個環節取得多點突破。
他告訴C114,我國從2015年開始就鼓勵商業航天的發展,商業航天的本質就是希望通過商業閉環來持續促進應用的落地,帶來商業收入并促進供給側的改革。新政策推進衛星物聯網發展,一方面是對衛星物聯網的商業應用落地很有信心,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推動航天應用的合規落地,讓產業高質量發展。
福聯科技聚焦手機、手表、汽車及物聯網終端的衛星連接服務,目前已與全球領先的衛星網絡建立合作關系,包括中國天通、美國Skylo、美國銥星(Iridium)、西班牙Sateliot衛星、盧森堡OQ Technology公司等,致力于為全球終端廠商和行業用戶提供包括全球可用、標準化的衛星通信服務。耿炎判斷,全球NTN已從試驗轉向商用,中國正在加速補齊關鍵能力。目前處于“從試點走向規模落地的前夜”。
這位行業專家認為,衛星物聯網正在經歷一次從“行業連接”向“全民連接”的范式轉變。國家新政策將釋放NTN在低成本、廣覆蓋方面的巨大社會價值,包括海洋安全、林草防火、電力巡檢、物流與供應鏈、農牧業與應急通信等行業都有望率先受益,實現“無人區也能連、連得起”的普惠價值。
正視差距,在應對挑戰中抓住機遇
從全球市場來看,當前,美國憑借SpaceX的“星鏈”(Starlink)等已形成顯著先發優勢,其星座規模、技術成熟度和商業閉環程度暫時領先。歐洲、日本等正奮力追趕,如歐盟啟動IRIS項目,但面臨資金、技術和市場整合的挑戰。
談及中國衛星物聯網產業下一步需要解決的核心挑戰,幾位受訪專家普遍指向了星座數量少、運載成本與終端成本高、生態不成熟、場景挖掘難這些方向,而標準化、星地融合、突破高價值場景則是他們提出的針對性建議。
去年11月,海南商業航天發射場成功完成首次發射任務,我國首個商業航天發射場順利投用。在星座方面,2025年國內進入衛星發射提速階段,以中國星網、上海垣信分別構建的GW星座和千帆星座為代表的星座建設正在快馬加鞭完成組網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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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佳康坦言,雖然國內商業航天在上游火箭和衛星研制能力實現了提升,但運載成本仍然較高,導致星座建設運營成本高企,增加了商業閉環難度。其中,以可回收火箭為代表的低成本進入太空能力,是競爭的核心,美國SpaceX在這方面處于領先。
值得關注的是,中國藍箭航天自主研發的“朱雀三號”可重復使用運載火箭本周成功實現首飛入軌,但一級火箭回收任務未能成功。不過,這次任務仍具有重要意義,標志著中國商業航天在大型液體可回收火箭技術上取得了歷史性的突破,未來有望進一步降低火箭發射成本。
“衛星物聯網仍處于早期市場培育階段。星座數量仍然有限,容量可用性還不足;終端功耗、體積、成本仍不夠消費級。”張斌教授分析指出。同時,耿炎也強調終端成本需從15-20美元級別進一步下降至10美元甚至5美元以內,才能規模普及。另外,國內外網絡、頻段、天線方案、終端協議等尚未實現高度統一,需要更多開放與協同。
分析師楊光也著重強調了成本方面的挑戰,他表示,“大多數物聯網業務對連接的成本都比較敏感,需要網絡連接具有較高的性價比。所以衛星物聯網業務需要快速擴大規模才能實現較好的規模效益,推動成本的下降,實現標準化應該是擴大經濟規模的重要手段。”
實際上,標準化也是多位受訪專家談及的發展重點,尤其是推動中國衛星物聯網標準與3GPP、國際主流NTN體系的兼容,建立開放的測試認證體系,以利于降低成本和全球可用。
“中國衛星物聯網產業在未來的快速發展過程中,應當盡可能多地與國際標準保持一致。這一方面有利于國內產業的規范化與低成本發展,同時有利于國內產業鏈‘先練兵、再出海’,并且有助于中國在未來的國際標準競爭中占有更高話語權。”耿炎總結道。
楊光也談到,“衛星物聯網的海外擴展也可作為我國新興衛星通信產業國際化發展的先頭部隊,在合作伙伴發展、市場準入和監管政策等諸多方面進行探索,成為后續低軌寬帶和手機直連業務全球發展的重要基礎。”
與此同時,對于衛星物聯網應用場景的深入理解與挖掘也成為多位專家的共識。幾位受訪人談到,目前衛星物聯網行業場景呈現碎片化,商業潛力待挖掘,同時行業客戶對場景理解不足,客戶支付意愿弱,業務模式不成熟,商業閉環難度大。并且,衛星物聯網不是連接即服務,而是連接、數據與應用的完整平臺體系,目前行業內缺乏大規模的行業集成商與數據運營平臺,應用層的生態仍需補齊。
對此,徐佳康建議政策向應用端傾斜,供給側和需求側共同發展,以市場需求驅動技術迭代,同時產業鏈下游做好定制化服務,加速場景落地。耿炎建議鼓勵打造更多行業示范項目,以“大場景驗證”帶動規模化,并鼓勵終端創新進入C端消費者市場。張斌則建議優先突破高價值、高剛性的行業場景,如海洋牧場、漁業監管、能源站點監測、輸變電巡檢等,這些場景需求明確、價值回報清晰,更適合作為商業化突破口。
總而言之,發展商業航天與衛星互聯網,是一場關乎未來的綜合性戰略博弈。它不僅是軍事安全的“新高地”,也是經濟增長的“新引擎”,更是科技創新的“新搖籃”。在這場角力中,速度、效率和創新能力,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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