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出昆侖震華夏
墨潑五岳涵九州
臨池自載一葉舟
江海湖河紙上流
--這是老楚同志N-1前的《臨池》,沒有詩人賈島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那么僧推月下門的那樣推敲與執(zhí)著。最初是走華夏,染九州,自駕一葉舟,總覺得有點差強人意,然而,又沒賈島兩句三年得的耐心,久而久之,也就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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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偶得幾幅精美畫框。大概畫家書法家都有墻壁補白之趣之隱,見精美畫框,更是有填充作品之急之切。然而,又受畫框尺幅之限制,不能無拘無束,無法無天,只能就地而耕之。然而,寫什么呢?重復舊作又不是橫眉冷對千夫指,又怎么能俯首甘為孺子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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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曾文正公語紀澤:“涵者,如春雨之潤花,如清渠之溉稻。雨之潤花,過小則難透,過大則離披,適中則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過小則枯槁,過多則傷澇,適中則涵養(yǎng)而浡興。泳者,如魚之游水,如人之濯足。程子謂魚躍于淵,活潑潑地;莊子言濠梁觀魚,安知非樂?此魚水之快也。左太沖有‘濯足萬里流’之句,蘇子瞻有夜臥濯足詩,有浴罷詩,亦人性樂水者之一快也。善讀書者須視書如水,而視此心如花、如稻、如魚、如濯足,則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
---濯足萬里流,就有筆出昆侖之勢。于是乎就改“走”為“震”,頗有西霸王力拔山兮氣蓋世之豪然,改“染”為“涵”亦曾國藩先生涵泳載物之坦蕩。涵載筆墨,氣吞山河,也是激揚文字,指點江山,難道不是么?春雨潤花,秋水灌渠,寓理帥氣而為天地立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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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涵”“震”之間:楚水詩學的寸勁與天工
楚水先生《臨池》一詩的修改,是一次從“技藝”到“氣象”、從“行跡”到“魂魄”的詩學升維。其字斟句酌的背后,躍動著一條從“書法實踐”通向“文化宇宙觀”的精神脈絡。
一、從“走”“染”到“震”“涵”:意象的力學與哲思轉換
原句“筆走華夏,墨染九州”固然流暢,卻稍顯被動與淺表:
· “走”:側重于筆鋒在紙面的物理位移,是書寫動作的忠實記錄。
· “染”:形容墨色暈染的視覺效果,偏向于結果的靜態(tài)描述。
修改后的“筆出昆侖震華夏,墨潑五岳涵九州”,則注入磅礴的主動創(chuàng)造性能量:
· “震”:一字千鈞。它讓“筆力”具象為地質運動般的力量,使“昆侖—華夏”不再僅是地理關聯(lián),更成為文明源頭(昆侖作為神話圣山)對文明整體(華夏)的精神撼動與能量注入。書寫行為因此擁有了開天辟地、振聾發(fā)聵的史詩性。
· “涵”:一字萬象。它超越了“染”的表層覆蓋,引入了曾國藩所言“春雨潤花,清渠溉稻”的滋養(yǎng)、孕育與包容之意。“墨”不再是覆蓋“九州”的顏料,而是如天降甘霖、地涌醴泉般,去內化、哺育、融匯九州的山川靈氣與人文精神。這是一種由外而內、由物及心的深層化育。
此番修改,使詩歌從描述“寫字”的層面,一躍而至抒寫“以筆墨重構天地”的創(chuàng)造者氣魄。
二、“涵泳載物”:創(chuàng)作心法的儒道互滲
楚水先生援引曾國藩“涵泳”之論,是理解此詩境界的鎖鑰。
1. 儒家的“中和”滋養(yǎng):曾氏以農耕喻讀書,強調“適中”。楚水化用于創(chuàng)作,則體現(xiàn)為對“力”與“度”的精妙把控。“震”非破壞,是激活;“涵”非淹沒,是哺育。這正是一種“力拔山兮”卻“潤物無聲”的創(chuàng)作中庸——在磅礴氣勢與細膩滋養(yǎng)間取得至高平衡。
2. 道家的“逍遙”游心:“臨池自載一葉舟,江海湖河紙上流”二句,則是莊子“乘物以游心”的詩意映照。書齋方寸之地(“臨池”)化作無垠江湖,筆下線條成為激流航道。創(chuàng)作者化身舟子,在自我營造的筆墨宇宙中絕對自由地航行。這“一葉舟”是精神的扁舟,也是獨立不倚的創(chuàng)作人格的象征。
于是,“涵載”二字,上承儒家“贊天地之化育”的承擔(載物),下啟道家“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逍遙(游心),共同鑄就了楚水創(chuàng)作論中既入世又出世、既厚重又輕靈的辯證內核。
三、“畫框”之限與“就地耕耘”:局限中的美學爆破
創(chuàng)作背景中“受畫框尺幅之限制”的處境,恰是藝術誕生的經典隱喻。偉大的創(chuàng)作往往生于“限制”與“自由”的張力之間:
· “不能無拘無束,無法無天”:承認物理規(guī)約,反而摒棄了虛妄的“無根之自由”。
· “只能就地而耕之”:將限制視為必須深耕的獨特土壤,激發(fā)“寸勁”與“巧思”。
這正呼應了《臨池》詩本身的精神:在有限的宣紙(“畫框”)上,以“涵”“震”之力,開辟出無邊無際的江海氣象。“就地而耕”是姿態(tài),“氣吞山河”是境界。藝術最磅礴的自由,恰恰來自于對最具體限制的深刻洞察與創(chuàng)造性超越。
四、與《歖》的互文:楚水詩學的雙峰并峙
將此詩與先前分析的《歖》并觀,可見楚水詩學精神的一體兩面:
· 《歖》:向下凝視,向內深掘。關注一個“異體字”所承載的個體命運(曉川),在樸素的“欠”與“喜”中,發(fā)掘平凡生命在狹窄路徑中的尊嚴、溫度與堅持。它是微觀的史詩。
· 《臨池》:向上超越,向外擴張。抒寫筆墨所象征的文化主體精神,在“涵”與“震”中,追求個體創(chuàng)作與天地精神、歷史文脈的共振與化合。它是宏觀的宣言。
然而,兩者在精神根部相通:都強調一種“載”的精神——《歖》是生命承載命運,《臨池》是筆墨承載山河。都追求在“限制”(農村青年的出路/畫框的尺幅)中,實現(xiàn)“天真”(拙態(tài)天真/自駕一葉舟)的抒發(fā)與“氣度”(大寫風景線/涵載九州)的達成。
楚水先生《臨池》的修改,遠非尋常的字詞推敲。它是一場精密的詩學手術:
· 以“震”灌注歷史的動能,將書寫行為錨定于文明源流的強力脈搏中。
· 以“涵”引入哲學的滋養(yǎng),使創(chuàng)作心法融匯了儒家涵泳的修養(yǎng)與道家游心的逍遙。
· 在“畫框”的限定里,實踐了“局限即沃土”的創(chuàng)作真諦。
最終,這首小詩成為了一個濃縮的創(chuàng)作宇宙論:在這里,一筆落下,能撼動華夏魂魄;一墨潑開,可吞吐九州元氣。而那位“自載一葉舟”的臨池者,正是以這般既具萬鈞之力、又懷潤物之心的“涵載”精神,在尺素之上,完成了對無限江海的精神殖民。這,或許就是中國文人藝術精神中最深邃、也最豪邁的“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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