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18日上午九點,北京氣溫逼近三十五度。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外,鄧小平站在臺階上,半袖淺色襯衣,被烈日映得泛白。金庸剛一下車,就看見這位日理萬機的副總理親自迎接,神色間微露意外,卻立刻加快腳步。
“我們是老朋友了。”鄧小平伸手相握,笑聲爽朗。短短一句,打破初見的拘謹,也宣告了二人多年“隔空對話”的正式落地。握手只數秒,旁人卻能感到那種惺惺相惜。
場景跳回八年前。1973年3月,鄧小平結束江西勞動回到北京,托人從香港帶回一套《射雕英雄傳》。護士郭勤英后來回憶,中午小憩前的三十分鐘、出差火車上的夜燈下,鄧小平總捧著那套略顯舊舊的港版平裝。書頁被他翻得卷起毛邊,可見頻率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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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覺得武俠只是消遣,他卻在字里行間尋找人性深處的堅韌與取舍。女兒鄧楠說過,父親讀金庸常會停頓,眼神飄遠,好像把自己的曲折經歷與郭靖、楊過的磨難進行對照,然后輕輕吐出一句:“人生就是這么個理。”
與此同時,香港中環。《明報》社評欄時常出現“鄧小平”三個字。金庸贊其“胸中丘壑,天下為懷”。六十年代末的香港媒體并不常給內地領導正面評價,這幾篇社評在讀者中頗為醒目,也借機讓鄧小平注意到了這位用筆挽弓的才子。
1979年后,國家工作重心轉向經濟建設,對外交流驟然增多。“向外講清楚新方針,需要會說故事的人。”港澳辦內部會議上,有干部把金庸的名字寫在第一行。愛國、影響力大、筆鋒靈動,這三條足夠有說服力。
機緣于是來到。1981年夏,金庸偕妻子林樂怡與子女飛抵北京。廖承志安排專車接機,沿途向他介紹長安街兩側新豎起的建筑,“韌勁十年,城變很多”。金庸透過車窗,只說一句:“氣象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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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人民大會堂。雙方落座,服務人員剛端上茶,鄧小平指指自己的短袖調侃:“北京太熱,別套西裝啦,脫下來輕松點。”金庸笑著解下外套。氣氛隨之松弛,談話直入主題——國際反霸、祖國統一、經濟建設。鄧小平掐著煙說:“經濟是其它兩件事的底氣。”金庸點頭稱是,又補一句:“民生穩,文化才活絡。”
對話很快轉到個人話題。鄧小平坦言知曉查樞卿舊案:“歷史遺留問題,終要給個說法。”金庸沉默片刻,只輕聲道:“逝者已矣,公道自在人心。”一個多月后,浙江海寧縣委、嘉興市統戰部聯合復查,徹底平反。
會談一小時,臨別時鄧小平把金庸送到門口,還朝孩子們揮手:“常回來看看,祖國很大。”金庸躬身答謝,隨即返港。三周后,《明報月刊》全文刊載會談記錄,香港發行當日即售罄,增印兩次仍供不應求。大陸方面,則批準人民文學出版社引進金庸作品,這是對外開放以來,港臺文學正式大批量進入內地市場的起點之一。
1984年金庸再訪北京,已不再拘謹。他給王震帶來一套《鹿鼎記》精裝本,對方當天就看了三章,直呼“過癮”。同年,中英關于香港前途的談判進入關鍵階段,香港社會情緒波動。金庸在《明報》連發社評,強調“一國兩制”可行,母子之情無需多慮。文章用字樸實,卻穩定了不少商界的心。
1985年4月,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成立。金庸被推選為政治體制小組港方負責人。會議期間他時常引用《倚天屠龍記》的橋段說明“分久必合”的中國傳統觀念,既接地氣又符合法律語境,令內地同仁頗感新鮮。
后人評論那場1981年的握手,說它象征著文化與政治、江湖與廟堂的互相成全。此話并不夸張。鄧小平需要一位能將新中國改革聲音傳到海外的文化橋梁;金庸也需要一次近距離觀察大陸的機會,以修正自己對現實的想象。兩條看似平行的軌跡,在人民大會堂交匯,然后分別延伸,彼此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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