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灘舊事：大隊部門口的露天電影 | 作者 褚衍江

周末，回老家練灘褚莊，遇到了家住練灘村部隔壁的朱坤中（親戚關系，我叫他二叔），一起聊了許久。坤中二叔，退伍軍人出身，復員后一直在岱山鄉里從事文化宣傳工作。提到當初他在岱山電影放映隊的經歷，笑容把他額頭上的褶皺填滿，一股自豪之情瞬間涌上了他黝黑的臉龐。曾經，一拿聽診器，二握方向盤，三當放映員的年代，在公社放電影，那就是妥妥令人羨慕的鐵飯碗啊。

那時候電影放映員到哪里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一般人是當不成的。剛開始農村沒有電，是用汽油發電機發電，偶爾零星播放電影；通電后，在岱山鄉政府文化下鄉統一調配下，組織各大隊輪流播放電影；再后來，農村辦喜事，農戶自己出錢包一場電影，的確算很時尚風靡的。每當我們放學后，都會急切打聽并追著放映隊的足跡，三五成群屁顛屁顛跟著去隔壁孔莊大隊、生墩大隊、李集大隊去看電影，并且老是看不膩，同一個影片一看就是三到五次。

兒時的露天電影，如同璀璨的星星點綴在記憶的天空。那熒幕上的光影，承載著我們多少歡樂啊！真的好懷念，那露天電影帶來的快樂，沒有經歷過的，永遠都不會懂……

從大隊部的廣播里開始預報晚上有電影時，我們就已經按捺不住那激動的小心臟。在課堂就把家庭作業草草提前完成，放學的鈴聲一響，大家都比賽著往家跑……依稀回想到當時的場景：我這個流著鼻涕的從不穿襪子的男孩，屁股后拽著一個用尼龍口袋裝著課本的所謂書包，放學后鑰匙丟了，從破舊的大門門板下鉆進院子里，先從雞窩撿拾起，那只蘆花雞剛下的溫熱雞蛋，然后喂完雞又喂喂羊，擦擦手。馬不停蹄，接著囫圇吞棗扒碗剩飯，卷個煎餅，卷上大蔥和鹽豆粒，向大人要兩毛錢，拿個小馬扎，急不可待，往練灘大隊部門口那塊場地飛奔而去……

黃昏時候的翹首以望，最值得渴盼。遠遠看到朱坤中二叔從岱山方向朝練灘的路上駛來，那個熟悉的身影，自行車后面帶著放映機、發電機、擴音器、以及外面用紅漆寫著電影片名，類于方形的膠片盒子時，一股莫名的興奮襲上心頭。我們蜂蛹迎上去，七嘴八舌問坤中二叔，“今晚啥片子？好看不？有沒有武打片？晚上是不是還要和孔莊跑片子？我們先放上集還是下集？”……。印象中，坤中二叔不厭其煩，一一作答。

在露天電影放映之前，在調試機器的同時，我們這幫留著鼻涕，穿著空殼襖的學生們都聚集了在放映機跟前，期待著二叔放映的時候，盼望著他能夠剪掉一節或幾節沒用的膠片，想象著能被我們有幸拾到了的場景。那樣，沒事的時候就可以拿著膠片對著陽光揣摩，之后，還可以纏繞在二八大杠的大梁上，佐以美觀。

當電影放映員朱坤中二叔，熟練地在熒幕拉繩兩頭綁上一塊石頭，輕松扔到六隊大汪（現李三超市的位置原址）旁邊的兩棵大柳樹叉上，接著石頭拽著繩子順溜滑下來，然后分別綁緊熒幕四角。輕松搞定熒幕，大功基本告成，然后我們都在歡呼聲中找到最合適的位子坐下來。聰明的發小褚福金，他每次都擠在中間最好的位置，他先挖一個小坑在地上，這樣在有小便的時候就可以就地解決了，因為人多擠不出去，也舍不得擠出去，何況擠出去再想進來也是不可能的。事實證明，之所以褚福金這小子能當上燒汽燈的班長，并且成績好，呵呵，看來還是有兩下子的。

八十年代初期，最流行的電影，我記得很多，譬如《武當》、《瞧這一家子》、《自古英雄出少年》、《追捕》、《高山下的花環》、《地雷戰》、《地道戰》、《神秘大佛》、《大篷車》……等。尤其看了《少林寺》后，我開始練起了二指禪，先用手指戳沙袋，后來感覺練的可以了，就開始戳南瓜，最后表演戳泡桐樹，結果練骨折了，感覺現在我的手指頭還是有點歪的。

電影開始是加映片，就等于是買一贈一的福利，當然了，物質匱乏的時代，贈品也都感覺很美好了，值得擁有的珍惜幾分鐘。正片開始，電影放映機、倒片機的吱吱聲，還有汽油發電機的轟鳴聲，盡管很刺耳，但我們絲毫都感覺不到，相反認為很動聽，看得也是那么一絲不茍，認認真真。偶爾電影喇叭會喊，那誰誰誰到熒幕底下去，你娘找你呢！！最討厭的就是，電影放到驚心動魄時刻，大隊長還要用電影喇叭下個通知啥的，耽誤時間不說，還影響心情，的確很煩人的。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真快，上集放完。就等跑片子的從孔莊拿來下集了，短暫的空檔期，坤中二叔在擴音器里告訴大家稍安勿躁，暫時休息一會。大隊部門口場地外面，挑著昏暗的馬燈挎著“二升遠子”賣瓜子的二隊老貨郎劉姓“老喘”（我稱呼他表老爺）的攤子開始熱鬧了，身邊圍滿了買瓜子的人群。我攥了攥手心里沁著汗，一直沒舍得花的兩毛錢，順勢突破人群擠了進去，遞上皺巴巴、汗津津的兩毛錢，換回了滿滿一外衣口袋的瓜子，順便“賞賜”給身邊小伙伴每人幾粒，然后旁若無人，躲在一邊大快朵頤……

不一會兒，放映員朱坤中二叔那句不亞于大隊書記權威的聲音響起：“跑片來到，下集開始，各就各位”。本來散漫無序的人群，開始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由于晚了一步，放映桌周邊的最佳位置已經另有其主，矮小瘦弱的我，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觀看位置，剩下的位置不是很偏，就是被大個兒遮擋。靈機一動，跑過熒幕的反面，除了字是反的，其他看得還挺清晰呢。坐在馬扎上，旁若無人，悠閑自得、其樂融融，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翹著二郎腿，一副舍我其誰的樣子……

電影散場，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月光下，意猶未盡地討論著電影的內容，發表著不靠譜的觀后感，經過鄰村小李莊的村頭，故意一齊跺腳，引得小李莊里的狗狂吠不已。

第二天早晨上學的路上，沒看成電影的某同學問我們昨天晚上放的什么電影片子，我們故意騙他說大隊停電了，發電機也壞了，白跑一趟。呵呵，惹得他幸災樂禍，一臉嘚瑟，還說風涼話：“應該放的是《白跑累熊記》吧”？哈哈，竟被他涮了，打雁被雁啄了眼，哪能善罷甘休？我和褚福金開始津津樂道昨晚電影的精彩片段，瞬間饞死他。眼睛余光，看到他吞咽了一口唾液……

美好的時光總會散場，但露天電影還是當初的模樣！

愿我們在忙碌的生活中停一下腳步，感悟人生，且行且珍惜。回憶一下我們曾經點過的煤油燈；看過的露天電影；看過的黑白電視；讀過的連環畫；騎過的二八大杠；拿著玉米桿當甘蔗；在村口偷過的瓜；小河里摸過的蝦；這一切仿佛都在昨天，卻已經成為了遙遠。小時候畫在手腕上的表，從來也沒有走過，卻帶走了我們美好的時光……

當歲月在眼角畫下皺紋，才驚覺每個平凡日子都是限量版，總值得我們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