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村有個婦人叫芙蓉,嫁到柴家都快十年了,肚子一直沒動靜。
她丈夫柴孝全對妻子很是疼愛,可架不住爹娘天天在耳邊念叨。
“孝全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連個摔老盆的都沒有,讓我和你爹死了都閉不上眼啊!”柴孝全娘一說起來就抹眼淚。
柴孝全他爹更是直接,把旱煙袋磕得啪啪響:“咱家三代單傳,不能到你這就斷了根!實在不行,就休了她另娶一房!”
這話像針一樣扎在芙蓉心上。
那天晚上,她哭著對柴孝全說:“當家的,我知道你為難,再給我一年時間,要是還懷不上,我自己走,絕不拖累你。”
柴孝全長嘆一口氣,把芙蓉摟在懷里:“別說傻話,這都是命。”
從那天起,芙蓉像瘋了一樣四處求醫問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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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八鄉的郎中都讓她看遍了。今天東村抓兩副藥,明天西鎮扎幾針,苦藥湯子喝了一碗又一碗,偏方試了一個又一個,肚子還是老樣子。
有一次,她聽說五十里外的青龍山有個老神醫,專治婦人不孕,二話不說,天不亮就拎著干糧出門。
山路崎嶇,她腳上磨出好幾個大水泡,走到太陽偏西才找到那老郎中的家。
老郎中給她把了脈,搖搖頭說:“你這身子寒氣重,得用熱性藥引,我這方子倒是有,就是缺一味三年以上的野生老姜,得去深山里頭找。”
芙蓉一聽有希望,眼睛都亮了:“大夫,您開方子吧,再難找我也去找!”
她拿著藥方回家,第二天就上山找藥。
山上荊棘叢生,她的手被劃得一道一道的,膝蓋也磕破了,終于在石縫里找到那老姜。
回家如法炮制,苦得她直皺眉頭,可一想到能有個孩子,再苦也咽下去了。
轉眼半年過去了,芙蓉的肚子還是沒動靜。
婆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吃飯時把碗摔得砰砰響。
柴孝全在中間和稀泥,可芙蓉看得出來,他也著急。
農歷三月十八,是送子觀音誕辰。
芙蓉天不亮就起床,蒸了一鍋白面饃饃當供品,準備去二十里外的觀音廟燒香。
她挎著籃子剛出村口,就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和鈴鐺響。
回頭一看,一輛馬車正駛過來,錦緞車簾,紅木車廂,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
芙蓉連忙讓到路邊。
馬車從她身邊經過時,突然從車窗掉下來一個小包袱,撲通一聲落在草叢里。
車上的人似乎沒察覺,馬車繼續向前駛去。
芙蓉好奇地撿起包袱,打開一看,里面是個精致的木盒,盒中裝著一尊白玉送子觀音像,晶瑩剔透,旁邊還有一串沉香念珠。
最讓她心動的是盒子里的一紙文書,上面寫著這尊觀音像已在廟中供奉三年,專為求子而來。
“這可是人家用來求子的寶物啊。”芙蓉喃喃自語,可轉念一想,自己不正是需要這樣的靈物嗎?
她心里天人交戰。一邊是良心告訴她應該追上去還給人家,一邊是私心想著自己拿了也許就能懷上孩子。
最后,私心占了上風,她四下張望沒人,急忙把包袱塞進自己的籃子里,用布蓋好,心跳得像打鼓一樣。
芙蓉不敢走大路,拐上一條山間小道,心想繞遠點去寺廟,免得被失主找到。
誰知怕什么來什么,剛走出一里多地,就聽見身后有人喊:“前面的大嫂,請留步!”
芙蓉回頭一看,魂都快嚇飛了——正是那輛豪華馬車,車上下來兩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快步向她追來。
“壞了壞了,人家找來了!”芙蓉心里一慌,拔腿就跑。
“站住!偷東西的賊!”家丁在后面緊追不舍。
芙蓉拼了命地跑,籃子丟了,供品撒了一地,可那個包袱她死死攥在手里。
她心想,這要是被抓住了,扭送到婆家,今天就得被掃地出門,以后在村里還怎么做人?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看就要被追上,忽然看見路邊有個山洞,想也沒想就鉆了進去。
洞里黑乎乎的,芙蓉蜷縮在角落,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剛才還看見人影,怎么一轉眼就不見了?”家丁的聲音就在洞口。
“分頭找找,肯定跑不遠!”
芙蓉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突然,她覺得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蹭過她的手背,低頭一看,竟是一只黃鼠狼,眼睛亮晶晶的,正歪頭看著她。
更讓她吃驚的是,這黃鼠狼居然開口說話了:“這位大嫂,你遇上麻煩了吧?”
芙蓉嚇得渾身發抖:“你、你是妖精?”
黃鼠狼嘿嘿一笑:“別說得這么難聽,我是修煉有成的黃大仙。看你這樣子,是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吧?”
芙蓉臉一紅,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
黃鼠狼說:“你別怕,我可以幫你渡過難關,還能幫你實現生孩子的愿望。不過嘛,你得答應幫我一個忙。”
芙蓉猶豫了一下:“什么忙?”
“這個忙現在不急,以后才需要你做。到了時機,我自然會來找你。你只需點頭答應就好。”黃鼠狼的眼睛閃著狡黠的光。
芙蓉心想,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于是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說也奇怪,她剛點頭,就聽見洞外的家丁說:“看來不在這邊,去那邊找找吧!”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芙蓉驚魂未定地探出頭,確認人走了,這才松了口氣。
她轉身想謝謝那只黃鼠狼,可洞里空空如也,早就沒了蹤影。
更奇的還在后面,隔天,芙蓉就查出了喜脈!
十月懷胎,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取名柴瑞。這孩子長得白白胖胖,見了人就笑,特別招人喜歡。
柴孝全樂得合不攏嘴,公公婆婆更是把瑞兒當成心尖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芙蓉在家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再沒人提休妻的事。
瑞兒三歲那年,柴孝全的爹去世了。
臨終前,老爺子拉著瑞兒的手說:“咱柴家有后了,我死也瞑目了。”
這話讓芙蓉心里既欣慰又后怕,要不是當年那個意外,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瑞兒長到了七歲,聰明伶俐,已經開始在村塾讀書了。
先生夸他記性好,一首詩讀兩三遍就能背下來。
芙蓉早已把當年和黃鼠狼的約定忘到了九霄云外。
偶爾想起那段經歷,也只當是自己走運,或是寺廟求子靈驗了。
這年冬天特別冷,剛入冬就下了場大雪。
一天晚上,芙蓉正坐在炕上給瑞兒縫棉襖,忽然聽見院里有動靜。
她扒著窗戶往外一看,月光下,一只黃鼠狼正人立著站在雪地里,兩只前爪抱在胸前,直勾勾地盯著窗戶。
芙蓉心里咯噔一下,隱約想起了什么。
第二天,瑞兒就發起高燒,小臉燒得通紅,不停說明話。
芙蓉和柴孝全急壞了,連夜請來郎中。郎中把了脈,開了藥,可瑞兒吃了藥也不見好。
第三天晚上,芙蓉趴在瑞兒床邊打了個盹,夢見那只黃鼠狼對她說:“大嫂,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現在到了你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芙蓉驚醒過來,冷汗直流,終于想起了十年前的約定。
就在這時,瑞兒突然睜開眼睛,聲音卻變成了一個尖細的腔調:“時候到了,該你還債了。”
芙蓉撲通一聲跪在床前:“大仙饒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別傷害我的孩子!”
瑞兒詭異地笑了笑:“明晚子時,村東頭老槐樹下見。記住,一個人來。”
說完,瑞兒眼睛一閉,又昏睡過去。
第二天,芙蓉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等柴孝全睡熟后,她悄悄起身去了村東頭。
老槐樹下,站著一個穿黃袍的老者,轉過身來,正是當年那只黃鼠狼的模樣。
“大仙,我兒子怎么樣了?”芙蓉急切地問。
黃袍老者笑了笑:“暫時無礙。不過你若不肯履約,那就難說了。”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芙蓉問。
黃袍老者嘆了口氣:“實話告訴你,我本是山中修煉的黃仙,十年前遭了劫難,被雷公所傷,現出原形,恰巧遇見那輛馬車。車中人是我的對頭,偷走了我的內丹,就封在那尊送子觀音像中。”
芙蓉驚呆了:“那觀音像...是你的內丹?”
“不錯。”黃袍老者點頭,“你拿了觀音像,我的內丹便隨之到了你家。我借內丹之力,助你懷孕生子,但你的兒子...其實是用我的內丹精氣孕育而成的。”
芙蓉如遭雷擊,踉蹌后退:“你、你是說...瑞兒他...”
“他既是你的兒子,也是我內丹的容器。”黃袍老者目光變得凌厲,“如今我修為已復,需要取回內丹。但內丹與他性命相連,取丹之時,就是他喪命之日。”
芙蓉癱軟在地:“不!不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別傷害我的瑞兒!”
黃袍老者冷冷道:“當年你貪心竊取他人之物,就該想到會有報應。我給你的選擇很簡單:要么我取回內丹,孩子死;要么你代替他,把你的精氣神獻給我,補我損失的內丹修為。”
芙蓉毫不猶豫:“用我的命換他的命!我愿意!”
黃袍老者點點頭:“好,既然你愿意,就跟我來吧。”
他帶著芙蓉來到深山中的一個洞穴,指著一處石臺:“躺上去,我會施法吸取你的精氣。這個過程很痛苦,但只要你不動搖,孩子就能活下來。”
芙蓉毫不猶豫地躺了上去:“只要瑞兒能活,我死也甘心。”
黃袍老者開始施法,芙蓉只覺得渾身像被千萬根針扎一樣疼,又像有無數只蟲子在啃噬她的骨髓。
她咬緊牙關,想著兒子的笑臉,硬是一聲不吭。
漸漸地,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模糊,身體越來越輕。
“瑞兒...娘的瑞兒...”她喃喃道,眼前浮現出瑞兒從蹣跚學步到讀書寫字的點點滴滴。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時,忽然聽見黃袍老者驚叫一聲:“不好!”
芙蓉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洞外沖進來一個人——竟然是柴孝全!
“妖孽!敢害我妻子!”柴孝全舉著柴刀撲向黃袍老者。
原來,柴孝全早就察覺芙蓉不對勁,一直暗中跟著她。
黃袍老者猝不及防,被柴孝全一刀砍中手臂,慘叫一聲,法術中斷。芙蓉猛地坐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快走!”柴孝全拉起芙蓉就往洞外跑。
可是已經晚了,黃袍老者暴怒,現出原形——一只比牛還大的黃鼠狼,雙眼赤紅,向他們撲來。
柴孝全把芙蓉往外一推:“快跑!回家照顧瑞兒!”自己轉身迎向黃鼠狼。
芙蓉跌跌撞撞跑出山洞,聽見身后傳來柴孝全的慘叫聲。她心如刀絞,卻不敢回頭,拼命往山下跑。
雪越下越大,山路又滑又陡。芙蓉本就虛弱不堪,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村民們在山腳下發現了芙蓉的尸體。她渾身是傷,早已凍僵,但眼睛還睜著,望著村子的方向。
大家把芙蓉抬回柴家,卻發現柴孝全一夜未歸。
幾個膽大的村民組隊上山尋找,在那個山洞里找到了柴孝全的遺體,旁邊還有一只被砍死的巨大黃鼠狼。
瑞兒一夜之間成了孤兒,高燒倒是退了,但從此變得癡癡傻傻,不哭不笑,不說話,整天呆呆地坐著。
村里老人搖頭嘆息:“造孽啊,這就是貪心的報應。”
后來,柴瑞由遠房親戚收養,離開了柴家村。
有人說他后來恢復了正常,考取了功名;也有人說他一直傻著,某年冬天掉進冰窟窿淹死了。
至于那段離奇的往事,隨著歲月流逝,漸漸沒人提起了。
只有村里的老人教育晚輩時還會說:“人啊,不能太貪心,不是自己的東西別拿,也別輕易許諾。否則,那后果可不一定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而那只黃鼠狼到底是什么來歷,也沒人知道。也許,這世上有些約定,一旦許下,就注定要付出代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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