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秋雨淅瀝敲打著巷口的百年梧桐。
我熄了主燈,只留案頭一盞孤燈,又在紫砂壺里投了一撮英紅。水沸聲起,茶香氤氳,這書齋便在這方寸之間,與外面的喧囂隔絕開來。
這種時刻,最適合讀舊書。
指尖劃過《史記》微涼的紙頁,停留在“淮陰侯列傳”這一章。
很多人讀韓信,讀的是“十面埋伏”的壯烈,讀的是“背水一戰(zhàn)”的奇崛。
可今夜,借著這杯紅濃的茶湯,我卻只想聊聊那個讓無數天才扼腕的死局。
世人常道韓信死于呂后之謀,蕭何之計。
但在我看來,早在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午后,在他脫口而出那四個字的時候,他的命運便已注定是一場悲劇。
那是歷史長河里極具諷刺意味的一幕。
彼時天下初定,劉邦與韓信閑聊。劉邦問:“依你看,像我這樣的人,能帶多少兵?”
韓信掃了一眼這位布衣天子,大概是心里還在盤算著行軍布陣的邏輯,直愣愣地比劃道:“陛下不過能帶十萬。”
劉邦忍住不悅,反問:“那你呢?”
韓信眉梢一挑,那個流芳百世卻也讓他萬劫不復的成語脫口而出:“臣多多而益善耳。”
每讀至此,我總忍不住合書長嘆。
韓信是個軍事天才,卻是個政治白癡。
他以為這是一場關于業(yè)務能力的探討,卻不知這是一次關于權力的測試。
他看到了劉邦作為“將領”的平庸,卻忽略了劉邦作為“帝王”的恐懼。
在楚漢相爭的棋盤上,他是那一枚最鋒利的車馬,橫沖直撞,所向披靡。
可當棋局結束,這把劍依然寒光凜凜,甚至比執(zhí)劍人的手還要鋒利——那執(zhí)劍人會怎么做?
要么折斷它,要么熔了它。
韓信輸就輸在,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把沒有鞘的劍。
他以為功勞是護身符,殊不知在多疑的君王面前,功高震主,便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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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泛黃的史書,目光投向窗外遠處那片燈火通明的CBD。
在這鋼筋水泥的叢林里,多少人活成了現代版的韓信?
我見過太多名校畢業(yè)的年輕人,也帶過不少才華橫溢的博士生。
他們入職時滿懷抱負,技術過硬,邏輯嚴密。
開會時,敢于當眾指出老板方案的漏洞;項目里,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然后睥睨四周,覺得周圍同事皆是庸碌之輩。
他們像極了那個說著“多多益善”的韓信,把“才華”當成了唯一的通行證。
前幾日,一位在大廠做技術骨干的學生來找我訴苦。
他說:“老師,那個項目明明是我做成的,為什么晉升名單里沒有我?老板反而提拔了那個只會做PPT、技術一塌糊涂的家伙?”
我給他添了杯茶,問他:“你是不是覺得老板離了你不行?”
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便是癥結所在。
在職場這個巨大的名利場中,才華固然重要,但比才華更重要的,是“安全感”。
當你的光芒太盛,刺痛了上司的眼睛;當你的能力太強,強到讓人覺得無法掌控。
你的存在,就不再是資產,而是風險。
寫字樓里的江湖,雖不見刀光劍影,但人性的底層邏輯與兩千年前的長樂宮并無二致。
老板需要的,往往不是一個時刻彰顯自己比老板聰明的下屬,而是一個既能把事做成,又能讓老板覺得“盡在掌握”的伙伴。
這其中的分寸,該如何拿捏?
《菜根譚》有云:“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濁,以屈為伸。”
這十六個字,是韓信至死未悟的真諦,也是現代職場的保命符。
所謂的“藏巧于拙”,并非讓你真的變笨,而是讓你給自己的鋒芒套上一層溫潤的劍鞘。
真正的高手,從不吝嗇于展示自己的能力,但也從不吝嗇于展示自己的“需要”。
他們懂得在關鍵時刻雷霆萬鈞,解決問題;也懂得在慶功宴上退后半步,把光打在團隊和領導身上。
示弱,不是軟弱,而是一種高級的智慧。
它是在告訴周圍的人:“我很強,但我對你們沒有威脅。”
唯有如此,才華才能在渾濁的世事中,找到一條清澈的流淌之路。
茶湯已淡,壺底只剩幾片舒展的葉子。
雨也漸漸停了,云層散去,露出一彎并不圓滿的月亮。
人生亦是如此,太滿則虧,太銳則折。
在這個人人爭先恐后的時代,愿你擁有韓信的才華,更能擁有范蠡的智慧。
在低頭趕路的時候,別忘了,偶爾收一收腰間寶劍,看看路邊的花。
莫讓才華,耽誤了前程。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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