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夏天,明山相親又沒成,這已經是第好多次了,前幾回姑娘們總挑毛病,有人嫌他獎金拿得少,還住平房,有人說他太悶不愛說話,還有人家里攔著不讓,說是兄弟多分家產時候吃虧,沒人問過明山為啥話不多,也沒人在意他眉骨上那道疤怎么來的,他技術好干活也踏實,可這些在找對象的時候都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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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找對象就像談生意,女方家里會把條件算得很清楚,要看男方家里有沒有冰箱,房子有多大,單位發工資是不是準時,要是誰家姑娘嫁了個條件不好的,街坊鄰居都會說來說去,像明山這樣老實的人反而變得不吃香,他不是人不好,只是趕不上那時候大家都看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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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給他介紹了一個在圖書館工作的姑娘,叫趙靜,兩人約好在公園的長椅見面,暗號是手里拿一份報紙,明山按時到了那里,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手里捏著一份《人民日報》,趙靜一見到他就愣住了,不是因為他長得怎么樣,而是他眉骨上那道疤,她記得這道疤,八年前就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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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她剛滿十六歲,背著花布書包騎著二八大杠往家走,半路遇到小偷搶她的包,她嚇得叫出聲來,那年明山十七歲,正從胡同口經過,他二話沒說就追了上去,小偷拿起磚頭砸他,他頭上流著血也不肯松手,到底把書包奪了回來,她只記得他的背影和那道傷疤,那天以后她再也沒見過他,也沒能找到他,她沒有告訴家里人,怕他們覺得這事不光彩,她就一直默默在圖書館看書,慢慢攢錢買書,十年過去了,她從沒忘記那個下過雨的傍晚。
這次相親,趙靜并不是被王阿姨安排來的,她是自己主動過來的,她查過明山的工作單位,知道他在機械廠上班,也清楚他這些年一直沒結婚的事,她沒有問明山工資有多少,沒問他房子買在哪里,也沒問他家里有幾個兄弟,她只記得明山以前為一個陌生人流血的樣子,她覺得這個人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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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90年代的人談婚論嫁很現實,不過也有例外情況,像趙靜這個人就沒被那些條件給束縛住,她用自己記得的事情來對抗當時大家普遍存在的偏見,她沒去查他的戶口本,也沒翻他的檔案,更沒打聽他家里有幾口人,她就只記得他臉上那道疤,還記得他當年擋在她前面的樣子,這件事放到現在估計沒人相信,大家都忙著刷簡歷、看星座、測MBTI,誰還會在意你小時候是不是幫別人打過架呢。
明山自己也覺得發懵,他本來以為這次見面又是走個過場,結果趙靜坐下來就開口說,你還記得1982年夏天胡同口那個被搶包的女孩嗎,明山愣了一下,點點頭,趙靜接著說,我就是那個女孩,明山沒再說話,只是低頭看看手里拿著的報紙,風從公園那邊吹過來,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好像時間一下子倒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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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他們沒再聊工作的事,也沒提房子和將來,只是坐在那兒說起過去,她記得他衣服破了洞,半邊臉上都是血,他記得從她書包里掉出一本數學練習冊,兩個人都笑起來,笑得有點傻,周圍人來人往,沒人留意他們,也沒人知道,十年前那個普普通通的下午,改變了一個女孩的一生,也為十年后的重逢埋下了種子。
這事其實沒什么深奧的,就是一個人心里還記著另一個人過去對他的好,哪怕那個人早就被世界忘在腦后了。現在的人相親,總要講究什么匹配度,追求共同語言,要求生活節奏合拍。但趙靜什么都沒打聽,就認出他眉骨上那道舊疤。這不是什么浪漫故事,只是真實的生活。有些人,你不需要看他的簡歷,就能明白這個人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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