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事柔軟過他的心靈（微型小說）

我回到山村里，從四九家那里經(jīng)過，看到一個男人正在和四九喝酒，桌上有一盆肉，不知道是什么肉。

他們面前的兩碗酒散發(fā)出酒香。

我說：“四九，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搞了那么大的一盆肉，還喝起酒來了。”

四九說：“來，坐過來，搞幾杯。”

四九一邊說一邊要給我挪椅子。

我說：“不，不，我開摩托車，不喝酒，也不吃飯，剛吃了。”

四九是一個老光棍，今年六十出頭。從我記事起，四九就被抓去坐了牢，一坐就是十幾年。那時候問大人，說是犯了強奸罪。坐了十幾年出來之后，他居然再次犯罪，又被關(guān)了幾年。他的整個青春幾乎都是在牢獄里度過的。這樣的人生簡直匪夷所思。

現(xiàn)在的他是村里的貧困戶，還是村里的垃圾清運員。兩項加起來，每個月有差不多兩千元收入。現(xiàn)在的他，算是“衣食無憂”。

我之前回來，都能看到四九養(yǎng)著一條狗。今天，沒有見到狗，我就問四九：“狗呢？”

四九一指桌面的那盆肉，說：“喏，在這里。”

我一驚，簡直不敢相信。我心里說，可憐的狗。

我說：“你怎么把狗殺了吃呀？”

四九說：“不想養(yǎng)了，就殺掉。”

想到四九的一生，還有那條被他殺了吃的狗，我就感到悲哀。

人真的需要開悟。

我記得我小時候就有過非常殘忍的行為。我和伙伴們看到醫(yī)生打針，覺得有趣，就自己用竹子做了針，之后到田里抓來青蛙，竹做的針吸了水，打到青蛙的肚子里，再放到田里，說是給它們“治病”。

后來我讀到一篇文章，說有悲憫情懷的人在市場上看到被大卸八塊的各種動物的肉，就會想到那些動物的可憐，同時想到它們在被人類宰殺死去的那一刻是多么的痛苦……于是我就忽然間開悟了，被感化了。

我覺得我那時給青蛙“治病”，這真是那么殘忍的行為。

四九居然做得出這樣的事，把自己養(yǎng)的狗殺了吃了。他對自己養(yǎng)的狗沒有感情嗎？他但凡有點感情，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口！

后來我又聽說過，四九連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幾乎沒有讀過書。長大后在生產(chǎn)隊里干了些活，之后就去坐牢了。他讀過什么書啊，我看他沒有靜心讀過一天的書。他不可能讀到那些富有同理心和同情心的文章。他的心是僵硬而冷漠的，不用和他提悲天憫人那么高尚的事。

有一次，我還見過他和鄰居吵架的樣子，他揮著刀，非常兇神惡煞，太可怕了。

他坐了那么多牢，好像沒有什么事能軟化過他的心靈，以至于他覺得，殺了自己養(yǎng)大的狗是習(xí)以為常的事，就像到自己的菜園里摘一把自己種的青菜。

他的心里更不可能有詩，詩是善良、美麗而優(yōu)美的。心里有詩的人，心里必定會開出美麗的花朵。

我在四九那里看了一眼，就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