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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2》)
兩年前,《新聞女王》開播。它“全員搞事業,絕不戀愛腦”,展現新聞行業生態,成為2023年年度爆款。如今,其第二季正在熱播,劇中所刻畫的“人性與職業的碰撞”,令觀眾在看劇之時也代入了職場情境。
?作者 | 張文曦
?編輯 | 桃子醬
兩年前,《新聞女王》首播,被稱為“Man姐”的SNK(星網絡)當紅主播文慧心(佘詩曼飾演)初次亮相的第一句臺詞是:“我做新聞的,對GDP哪有什么貢獻?”她向前來求教的傳理系大學生講解何為電視新聞的“黃金七秒”:這7秒鐘必須抓眼球,因為它決定觀眾是換臺還是繼續看下去。
最后一集,文慧心再次提及“黃金七秒”。“電視喂什么,觀眾就吃什么。其實,傳媒做再多努力、做再多改變也沒有用,要變的是觀眾。你們要記住,每一個畫面、每一個文字,都是經過設計篩選出來的,所以再動聽的故事,也要fact check(查證)……不要只是盯著那一個小畫面,外面有一個真實的世界,等著大家去探索。”
《新聞女王》的結局,文慧心和人稱“飛爺”的余英飛(鄧智堅飾演)相繼離開SNK,最后一幕是文慧心與新入局者古肇華(黃宗澤飾演)不期而遇。新舊交接之際,文慧心說了一句“我只對新聞有興趣”,給觀眾留下了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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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
兩年后,這部以中國香港新聞媒體為背景的職場劇來到了第二季。
出乎觀眾意料的是,第二季的開頭并不是直接切入新聞現場或演播廳的畫面,而是一個葬禮現場——和文慧心斗了一整季的梁景仁(馬國明飾演)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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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觀眾并不知道梁景仁的死因,卻在短短幾分鐘內看到了荒謬且真實的社會面貌:來追悼他的市民可能只是為了打卡,籌辦追悼會的同事也可能只是出于客套,甚至當作一個報道任務。
出場三分鐘,新任SNK總監古肇華的形象就有了鮮明的調性:他要求下屬迅速搜尋逝者梁景仁過往的影像素材和金句,做成視頻在葬禮上播放;并呵斥剪片子的同事,為什么要把感謝文慧心的部分剪進去,給對家抬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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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同事的葬禮,變成了可以獲得收視率和關注度的新聞事件。
上一季的SNK管理者是手握奶茶、時常無所事事,只關心廣告客戶和收視率的飛爺,這一季則換成了廣告營銷出身、一天新聞都沒做過的古肇華,滿嘴“變現”“股價”“收視率”。作為反派人物的管理者來來去去,變的是人,不變的是“新聞已死”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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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做高層的人不需要懂新聞”“他(總監)不怎么來公司的”“反正做多做少都一樣”……第二季里這些接地氣的臺詞,幾乎每一幀都能被截圖當成打工人表情包。只是,在這些或無奈或自嘲的臺詞之下,藏著對新聞業現狀的唏噓。
《新聞女王》第二季的情節和現實,似乎形成了一種微妙的映照,為“新聞已死”唱起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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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一地雞毛
上一季的主要人物,在這一季走上不同的道路:文慧心離開SNK后成為自由記者;曾經厭惡辦公室權斗、一心只想做新聞的張家妍(李施嬅飾演)取代文慧心成為SNK新聞副總監;許詩晴(高海寧飾演)從政,成為政府新聞處新聞主任;而被人叫做“笨蛋”的記者劉艷(王敏奕飾演),因對SNK失望,辭職創辦網絡媒體“公開平臺”,隨后文慧心加入。
《新聞女王》之所以能在一眾職場劇中激起水花,正在于它對新聞行業的寫實描述。
“視角不代表事實,觀點不代表真相。”這部劇的情節,反復印證了這句臺詞。
當初文慧心、張家妍、許詩晴、劉艷等人在新聞現場暫時放下利益之爭和隔閡,分享同一瓶水。而在梁景仁的葬禮上,除了劉艷,其他三人紛紛反口,稱這件事并未發生,文慧心更表示是她們從她手上搶水喝。
新聞當事人甚至新聞從業者事后的反轉、改口,這些新聞報道過程中的一地雞毛,在現實中再常見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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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既然是職場,媒體依舊是各種權力博弈的場所。
1995年,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在法國里昂進行了一場題為《政治場、社會科學場和新聞場》的演講。他提出,這三個社會場域是相對獨立的,而每一個場域都會對其他場域施加影響。
在新聞生產過程中,新聞生產者與社會存在著不同方面、不同矢量的客觀關系,給新聞生產帶來不同的影響或壓力。
而在商業社會,媒體機構出于生存和發展的經濟考量被廣告商左右,也是不可避免的。
商業、政治,甚至現如今的網絡輿論,攪動著新聞業,讓原本不平靜的海面更加波濤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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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浪潮卷過,置身于媒體行業的人紛紛現出原形。
張家妍指責古肇華不遵循新聞道德,后者毫不愧疚地表明,自己只是個商人,不需要守住新聞底線。SNK做舊樓坍塌事件的現場直播,古肇華迅速反應,把原定的中插廣告內容換成40秒的意外保險。公共利益的危機,瞬間變成商機。他還要求記者拍攝時“見血拍血,見尸拍尸”,一切都服務于收視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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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新聞處處長時常提醒許詩晴,稱她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變成傳媒的素材,責怪她不應在梁景仁的追悼會送上紅酒,認為這樣會讓公眾質疑政府和死者的關系。
原本決定給公開平臺二輪投資的企業家白書昀,得知文慧心陷入爭議,立即暫緩投資進程,稱需要重新考慮。
如此種種,都在告訴觀眾一個事實:新聞行業,從來就不是靠一腔熱情和理想就無往而不利的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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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職場內斗到行業劇變
除了新聞操作的不確定性,媒體和從業者都需要面對更多的考驗。
和上一季不同,《新聞女王》第二季聚焦的不僅限于SNK這家電視臺,而是整個媒體生態的劇變——網絡媒體加入,傳統媒體與之爭奪觀眾的注意力;后真相時代,社交網絡的發達,也凸顯了網絡暴力等問題,以及所有從業者都不得不關注AI入局將帶來的影響。
在重大新聞的報道中,哪家媒體先抵達現場、找到獨特的報道角度,就能搶到“頭啖湯”,從而獲得流量和關注度。像SNK這種憑借既往優勢占據行業領導地位的頭部媒體,享有更大的聲量。這也意味著,像公開平臺這種新興網絡媒體,要爭取公眾的信任,并將之轉化為實打實的訂閱人數和流量,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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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新聞女王》第二季第三、第四集講述了一個舊樓逼遷事件:舊樓坍塌事件之后,其他舊樓的住戶人人自危。一棟名叫“耀山樓”的舊樓為此舉行業主招標大會,商討籌款修繕大樓的事宜。蹊蹺的是,只有一家工程商中標,且每個住戶需要交納高達36萬港元的維修費。業主芬姐表示反對,認為背后有陰謀。情緒激動之下,芬姐持刀挾持業主立案法團代表莊先生,要求見SNK的文慧心,希望她能為自己和其他業主主持公道。
此時的文慧心已不再是SNK王牌主播,而是加入了芬姐口中的“網臺”即公開平臺。她向芬姐保證,將在公開平臺呈現真相,對方卻說,只能接受SNK這個全港收視率最高的“大臺”來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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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作為專業的媒體人,文慧心依然有過硬的能力。但她的影響力并非源自自身,而是很大程度上依托于前東家SNK。
這是媒體人所面臨的殘酷但真實的處境。記者得到公眾的尊敬和信任,往往是因為姓名前面的機構名稱。離開原本的平臺,即便有心有力,曾經一呼百應的媒體人也可能毫無施展空間,難以持續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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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體上,有人詢問記者失業后還能從事什么樣的工作。(圖/社交媒體截圖)
“記者失業了,還能干點啥?”社交媒體上,這則帖子引來各地媒體從業者前來討論。
近年來,網絡媒體和AI的入局,給媒體行業帶來沖擊,一些媒體人逐漸離開。失業后的選擇,有人回答“跑外賣,畢竟還有眼力和腳力”,也有人表示,自己認真思考過做保安還是跑外賣更合適。一名從業10年的新聞工作者,在面包和理想之間選擇了前者;另一名入行9年的記者,表示“恨透了這個職業”,又不得不承認它為自己帶來了很多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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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劇中,SNK啟用 AI主播“文慧心”,也和現實中AI在新聞行業中的應用形成了對照。
在公眾號“正面連接”刊發的《誰在給你的腦子“投毒”》報道中,幾位記者以應聘者身份來到一家用AI制造信息的公司。該公司對外宣傳的PPT上寫道,“目前我已經為您做到:全自動采集、全自動改寫、全自動發布!”AI制造的新聞,也成為人們獲取資訊的重要信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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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此外,《新聞女王》第二季也刻畫了良莠不齊的網絡媒體生態。
第一季因受挫離開SNK的唐芷瑤,在這一季搖身變為靠渲染情緒、制造對立而爆火的自媒體主播。后真相時代,網民往往偏聽偏信,情緒先行。以唐芷瑤為代表的無良自媒體抓住用戶的需求,事實的子彈還在飛,他們就已經抓取最有噱頭、最有爭議的部分,跳過事實核查環節,將信息和情緒排列組合,喂到網民嘴邊。
平時播報無關痛癢的新聞時,“稿子任我寫,結論任我下”;一旦有人指出其傳遞的信息有誤,觸及新聞真實底線,自媒體又打出并非專業媒體的借口,為自己的言行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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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劇中有一個例子:在一次直播中,唐芷瑤因傳遞的信息有誤,不得不向網民道歉。臨上場前,她解開了胸口的兩顆扣子。
兩顆扣子,拉低的不僅是衣領的高度,也是傳媒業的操守。像文慧心和張家妍這樣的媒體人,會從新聞操守出發,用“低俗”“不客觀中立”“不符合新聞專業主義”來批評這類現象。然而,不斷上漲的點擊率和粉絲數,都表明網民就吃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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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對人失望,
但不能對新聞失望
目前,《新聞女王》第二季的豆瓣評分為7.9分,和第一季持平。但從劇情來看,第二季可能稍遜于前作。
可以看到,在二十幾集的體量內,第二季塞了太多想討論的議題。僅跟劇情有重要關聯的,就涉及住房安全、網絡暴力、影視公司勞資壓榨、保健品安全、性別議題等熱門話題,這讓故事主線不夠明晰,內容也略顯冗余。
上一秒還在講述副總監之間的內斗間接導致梁景仁因公死亡,下一秒畫風一轉,指向垃圾違規傾倒、堵塞引水渠的環境保護問題。到了后半部分,還引入了東亞文化中逃不過的母女關系和童年創傷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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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此外,劇中也不乏邏輯不夠連貫、不夠合理之處。例如第四集后半部分,包括SNK和公開平臺在內的幾家媒體突然不約而同研究起都市謎題。主要角色時而針鋒相對、時而和睦融洽,上一次還因立場和利益對立,下一次見面就為對方準備好了宵夜。查找真相的記者,更是能開天眼似地出現在目標對象的所在地,拿到推動劇情的重要證據。
劇中,SNK用100萬港元買下文慧心拍攝的舊樓坍塌事件獨家視頻,文慧心立刻把這筆錢用于投資劉艷所在的公開平臺。如果說這種不計回報的無私奉獻,尚能被理解為推進劇情的需要,那么,人物在言行間所表現的對新聞的想象,則過于天真,像無人相信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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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第二季中段,文慧心因情緒困擾,進入晶耀學院的靈修圣地,并一度失聯。情緒受困是真的,文慧心確實在看心理醫生;但她進入靈修圣地的實際目的是臥底,以獲取報道素材和關鍵證據。
晶耀學院作為一個身心靈療愈機構,受害學員中不乏有頭有臉的知名人士,包括松柏集團前主席。報道出街后,松柏集團找到公開平臺,希望公開平臺制作專題報道,為之洗白;作為交換,松柏集團將成為公開平臺最大的廣告客戶。
毋庸置疑,文慧心希望公開平臺能報道真實、有良心的新聞,這是她的追求;但為了讓報道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公開平臺需要尋求資源和資金支持。她表示,既要錢,也要自主權。但拿人錢財,就得有必要時替人消災的心理準備,也相當于有了被掣肘的軟肋。
如果日后出事的是作為金主的松柏集團,自詡客觀、中立的公開平臺還會報道嗎?答案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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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報道之外的留白、職位變動的無奈,這些不可言說之物,恰恰是新聞業的真實。
第二季開播之后,微博用戶“空空兩對半”發文討論來到公開平臺的文慧心是否比在SNK的時候更加疲憊。她寫道:“縱然文慧心仍有高亢的聲調和鎮靜的處事,也跟很多人一樣背負著時代產生的垃圾冗余,承受著匪夷所思又俯拾皆是的誤讀、潮水一樣的庸從與惡意,以及無力的憤怒。”
佘詩曼對這一解讀給予了回應。她坦言,第二季中,文慧心的對手不再是某個人、某個電視臺,而是流量的侵蝕、社會復雜議題中的真相迷霧,等等。行業危機和新聞理想無時無刻不在交鋒,但仍有許多像文慧心這樣的新聞人在錯綜復雜的利益鏈條中追尋、逼近真相。
誠然,每一家公司都有它的梁景仁、飛爺和古肇華。媒體人在不得已之下跳槽,也可能只是從一個籠子來到另一個籠子。但就像劉艷氣餒時,她的搭檔馬家明所說的那句話:新聞從業者可以對人失望、可以對領導失望、可以對新聞業的現狀失望,但永遠不能對新聞失望。
這也是支持新聞從業者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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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新聞女王》第二季)
排版 | 張文曦
校對 | 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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