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段紅樓夢原文:一日,正當嗟悼之際,俄見一僧一道遠遠而來,生得骨骼不凡,風神迥異……這段話后甲辰本有一句批語曰:這是真像,非幻象也。
快,都往我這看,別走神,真正的紅樓夢故事開場了,脂硯齋批語也終于進入正題,開始提醒讀者眼目了。
什么是真像,什么是幻象?你看到后文就會發(fā)現(xiàn),脂硯齋所說的真像,即一僧一道的本來面目,他們的本來面目是什么樣的?是“骨骼不凡,風神迥異”的。
這種面相一看就是出家人,而且是那種已經(jīng)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仙風道骨,時隱時現(xiàn),不食人間煙火,而且多有法術(shù),可點石成金,呼風喚雨,起死回生。
但什么又是幻象呢?幻象自然就是假象。就像我們早起洗漱照鏡子,鏡中的你不是真實的你,只是你的幻象,那一僧一道的幻象呢?
我們知道,此時的一僧一道,雖然已在紅塵,但還并未走入市井街巷,而等他們攜帶頑石進入紅塵之時,他們便不再是仙風道骨的一僧一道,而是看上去腌臜不堪的一僧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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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們所熟悉的一僧一道,即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這個就很有意思,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的形象,自然是從世人眼中寫來,但是我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是幻象。
也就是說,世人都是肉眼凡胎,自然參不破一僧一道幻象背后的真像,而他們的真像是誰?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啊。
這就好比補天頑石和通靈寶玉一樣,通靈寶玉雖然看起來晶瑩剔透,像是個寶物, 但一僧一道心知肚明,這只是個幻象罷了,它的真像不過是被女媧補天遺棄的一塊頑石而已。
原本是一塊被女媧遺棄的無才補天的頑石,一轉(zhuǎn)眼墜落塵世,它成了五彩晶瑩的通靈寶玉,成了賈寶玉的命根子,成了整個賈府最重要的寶物。
真的被棄荒郊,冷落一旁,無人問津,假的生在貴族,眾星捧月,視若珍寶,這個諷刺意味真的拉滿了。
不只是300年前的曹雪芹時代,紅樓夢時代,就是放到今天,這樣顛覆的價值觀依然流行,依然大行其道,也因此,多少真像被掩埋,多少假象被宣揚。
這通靈寶玉是賈寶玉落草時銜在口中的,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推斷出,賈寶玉也只是某個真人的幻象,而幻象并不是真實存在的,賈寶玉是誰的幻象?甄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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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往大了推,如果賈寶玉是幻象,那么他所生活的世界,是不是也都是幻象呢?他身邊圍繞的這些個人,是不是都是幻象?這就回到了我們的主題,紅樓夢為什么叫紅樓夢啊?
幻象并不是真實的,要么是夢境發(fā)生的故事,就像黃粱一夢一般,要么就是真實的人或物在鏡中的投射,就像提線木偶一般。
但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最可怕的是,當有一天,那以假亂真的假象上癮了,起了貪欲,想要鳩占鵲巢,取而代之,那真像會不會永遠無法重見天日了?
就像《無間道》里的警察與臥底,就像《讓子彈飛》中的真假黃四郎一樣,當作假作久了,會不會以為那假的就是真的,而真的反而成了假的?
大家細讀文本會發(fā)現(xiàn)一些被曹雪芹埋藏的細節(jié),比如賈寶玉屋里就有一面大鏡子,而他也曾在夢里夢到過甄寶玉,兩人除了姓不同,其他一切“配置”完全一樣,就像復制的一般。
其實他夢中的甄寶玉,才是真像,而賈寶玉只是鏡中的幻象,但曹雪芹一開始就給我們玩了一個捉迷藏游戲,從頑石被攜入紅塵開始,其實一場盛大的夢境也緩緩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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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紅樓夢我們要怎么看?要反著看!我們看到的真實發(fā)生的,都是幻象,而凡是提到夢境之事的,都是真像,比如賈寶玉、王熙鳳等人的夢,那不是預兆,而恰是真像。
也因此,后文緊接著的甄士隱夢游,看到了太虛幻境的一副對聯(lián):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把假的成了真的,真的自然就變成了假的。一切都顛倒了過來。
正因如此,我們看紅樓夢,可以反著看,倒著看,唯獨不能正著看。曹雪芹把所有真像隱藏了起來,藏在書的背后,我們看到的不過是一場經(jīng)過了精心包裝的假象。
這么細想想,紅樓夢的故事為什么要以甄士隱一家的小榮枯開場,卻又匆匆收場,以四大家族中賈家的故事做主場?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啦,我把真事隱藏了,后面你們再看到的都是假話了。
既然是真像被隱藏,幻象被當作了真像,那就好辦了,我在幻象中說些半真半假的話,應該沒人能看得出來吧?即便有人看得出來,我也可以不承認啊,我就說那都是謊言,是假話。
滿紙荒唐言什么意思?假語存啊!一把辛酸淚什么意思?真事隱啊。都云作者癡什么意思?世人被假象迷惑啊。誰解其中味什么意思?有幾人能看懂作者在假象背后的真意啊。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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