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墻外那棵歪脖子棗樹,是我童年瞭望世界的瞭望塔。我總愛爬上它最高的枝椏,踮著腳眺望遠方鐵軌上呼嘯而過的綠皮火車。那轟隆聲像遠方神秘的召喚,母親在灶臺邊揉面,面粉沾在她鬢角的白發上,她總念叨:“這娃心野,拴不住。”
我那時不懂,只覺得棗樹粗糙的樹皮硌得慌,炊煙熏得眼睛發酸。我渴望火車帶我去的地方,那里沒有泥濘的田埂,沒有嗆人的柴火,只有書本里描繪的霓虹閃爍和高樓大廈。少年的心,是一顆急于掙脫引力的流星,只渴望燃燒,不屑于歸途。
終于,我擠上了那列綠皮火車。城市張開冰冷的懷抱,高樓是沉默的巨人,街道是喧囂的河流。我像一粒塵埃,在鋼筋水泥的森林里飄蕩。最初的興奮很快被生存的齒輪碾碎。清晨六點的鬧鐘,沙丁魚罐頭般的地鐵車廂,深夜寫字樓永不熄滅的慘白燈光……泰戈爾曾嘆息:“鳥翼系上了黃金,這鳥便永不能再在天上翱翔了。”我們何嘗不是?用青春典當自由,換回一紙文憑、一份薪水、一個格子間里被定義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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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像一場加速播放的電影。我擁有了名片上的頭銜,銀行賬戶里增長的數字,市中心一套可以俯瞰車流的公寓。可某個加班的深夜,我對著電腦屏幕揉搓干澀的眼睛,玻璃窗映出自己疲憊而模糊的輪廓。那一刻,一種巨大的虛空感攫住了我。老子在《道德經》中早已洞悉:“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我們追逐著聲光色的盛宴,靈魂卻在盛宴中饑腸轆轆。
一次偶然回鄉,發現那棵歪脖子棗樹已被砍伐,原地建起了嶄新的小洋樓。母親的白發更多了,父親的手依舊粗糙而溫暖。晚飯時,母親端上一碗手搟面,那熟悉的小麥香氣混合著柴火味鉆進鼻腔,瞬間擊潰了我所有的防線。原來,我們前半生拼命逃離的,正是后半生靈魂苦苦追尋的坐標。
朋友阿哲的故事更讓我心驚。他曾是金融圈的金字塔尖,年薪百萬,意氣風發。一場大病后,他賣掉了上海的房子,帶著妻兒回到閩南老家的小漁村。如今他在朋友圈曬自己修補的舊漁船,曬屋檐下晾曬的魚干,曬夕陽里兒子在沙灘上奔跑的小小身影。他說:“以前在陸家嘴,覺得自己在轉動世界。現在才明白,是世界在轉動我。而這里,”他指著眼前平靜的海灣,“才是我能真正踩到大地的地方。”有人笑他傻,有人贊他勇。這不正是我們每個人內心的拉鋸?向外征服的野心,與向內安頓的渴望,在生命的長河里此消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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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格先生的話如黃鐘大呂:“人生的前半生是向外拓展,后半生是向內回歸。”向外拓展,是生命的必然,是青春的勛章。我們求學、立業、成家,在社會的坐標系中尋找自己的位置,用雙手去觸摸世界的邊界,用腳步去丈量夢想的距離。這過程充滿激情,也布滿荊棘。然而,當外在的喧囂漸漸沉淀,當擁有的光環不再能照亮內心的角落,一種更深沉的呼喚便開始響起——那是回歸的號角。
回歸,并非消極的退守,不是對現實的逃避。它是風暴后的港灣,是遠航后的錨地。是重新聽見故鄉屋檐下雨滴的節奏,是再次品嘗母親用柴火熬煮的那碗粥的溫度,是放下“必須怎樣”的執念,找回“我本是誰”的篤定。陶淵明掛印歸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歸去來兮,那是靈魂對自由的終極確認。蘇軾歷盡宦海沉浮,在黃州的月色與江聲中,才吟詠出“此心安處是吾鄉”的千古絕唱。心安,才是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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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其一生,都在尋找一條回家的路。這條路的起點,或許正是我們當年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地方。那里有老棗樹被砍伐后殘留的根須,有母親永遠溫熱的灶臺,有父親沉默卻堅實的背影。人生如河,前半段奔騰喧囂,一心向往大海的遼闊;后半段則趨于平緩深沉,開始懂得欣賞兩岸的風景,最終明白,每條河流的宿命,都是帶著一路的故事,歸于大海,也歸于最初的源頭。
你,是否也在尋找那條歸途?是否也在某個瞬間,被一碗面湯的香氣,或者一聲故鄉的鳥鳴,擊中心底最柔軟的角落?點個贊吧,如果你也曾回望來路;留下你的故事,讓我們一起聊聊,那些關于逃離與回歸的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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