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6月13日凌晨五點,綠城花園二十四號樓外一片寂靜,刑警們全副武裝,云梯車的機械臂在夜色里緩緩升起。對于張書海,他們等了整整三天。
“有人出來!”耳機里忽然傳來壓低的提示。兩名女子抱著六只鼓鼓囊囊的包袱走進晨霧,還沒反應過來,冷光手銬已經(jīng)扣上。女子瑟縮著低聲求饒:“別開槍,我們配合。”包里27萬元現(xiàn)金、35萬元存折、200發(fā)“五六”式子彈,一眼就說明了身份——張書海的妻子王雨和妹妹張玉萍。
臨時審訊室里,張玉萍的兩句話讓指揮中心徹底炸開:“槍是老張做的,炸彈也是他配的;搶銀行不是一次,是三次。”10分鐘后,追捕組帶著照片、指紋卡和訊問提綱直奔平頂山。
上午八點,張書海跌跌撞撞進入市區(qū)。他進賓館、換衣服、想躲,可大街兩側都是便衣。10點40分,他剛邁出賓館門口,街對面的民警沖了過來。張書海撒腿狂奔,150米不到,被按在地上,“你們抓錯人了!”他還掙扎。
“姓名?” “張書海。” “那就對了。”
被押到審訊室,46歲的張書海雙手抱胸,嘴角挑釁:“我不開口,這案你們破不了。”燈光下,他并不知道,技術隊已用他家門鎖、獵槍殼、現(xiàn)場指紋拼出完整鏈條。
時間回到半年前。2000年12月9日16點50分,廣東發(fā)展銀行鄭州銀基商貿(mào)城支行。防彈玻璃上貼爆炸物后瞬間炸出拳頭大洞,兩名蒙面人端著獵槍跳進柜臺,另外一人揮鐵錘,四名營業(yè)員被喝令趴倒,208萬元在兩分鐘內被裝進編織袋。群眾只撿回散落的一萬多元。
支行外200米處,黑色摩托車啟動,消失在人流。現(xiàn)場留下的導火索、散落火藥顆粒,還有獵槍使用的紅色激光瞄準,都被偵技人員仔細裝袋。政府高層當晚批示:全市會戰(zhàn)。
錄像帶一寸寸回放、方言專家一遍遍比對口音——平頂山、許昌一帶的腔調愈發(fā)清晰。偵查員統(tǒng)計后發(fā)現(xiàn),同樣的爆炸物、同樣的激光獵槍,在1997年11月19日、1999年3月3日兩起銀行劫案中全部出現(xiàn)。并案成為必然。
可疑對象隨之收窄:1976年至1999年在礦務局、鄉(xiāng)鎮(zhèn)武裝部接觸過爆破物的人員及其親屬。6萬余人的名單像一張巨網(wǎng)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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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2日晚,民警敲不開張書海家門,剛轉身便聽見門軸輕響。屋內三個房間都換裝了“靈貴牌”櫸木球形鎖——這種鎖在另一案發(fā)現(xiàn)場也出現(xiàn)過。女主人支吾半天,民警留下張書海十枚指紋。
指紋回傳的那一刻,電腦屏幕綠燈全亮:100%吻合。凌晨突襲、封鎖火車站、平頂山設卡,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張書海還是沒跑掉。
張書海的底細并不復雜。1971年參軍,三年入黨,5年后復員回葉縣,鄉(xiāng)親眼里的老班長、村主任,一干就十五年。1994年競選副鄉(xiāng)長失敗,他賭氣辭職;糖尿病、做生意屢賠本,把握不住時代脈搏,便琢磨起“快錢”。
1996年第一次持械攔路搶劫得手,僅1.5萬元,卻足以改變他的價值觀。他覺得“一天就賺平常人十年”,于是策劃更大動作。大兒子張洪超、侄子張世鏡、張小馬,還有妹妹張玉萍、洪超的同學喬紅軍,被他逐個拉下水,家庭式劫匪就此成型。
張書海負責爆炸物和槍械改裝。為了追求準度,他用淘來的激光筆改在獵槍準星上;炸彈選擇木柄吸盤,便于貼玻璃又能瞬間脫手。當時市場監(jiān)管漏洞,原材料買來輕而易舉。不得不說,他的技術讓三起劫案幾乎滴水不漏。
可越精細的犯罪,越留下獨特的痕跡。導火索批次、鎖具型號、激光筆外殼劃痕,這些微物證最終指向同一人。張書海的自負在警方面前毫無意義。
審訊第一回合,技術員推來一張放大取證照片,玻璃碎片上殘留的汗液蛋白質譜與張書海一模一樣。他額頭細汗?jié)B出,嘴硬卻明顯遲疑。第二回合,方言專家播放案發(fā)錄音:“磕搭頭!”尖利的豫西腔讓他抬起頭。
第三回合最致命。偵技員擺上他家車庫里的空彈殼和現(xiàn)場彈殼比對圖,膛線痕微差不到0.1毫米。“這是一支槍打的。”民警平靜地說。張書海沉默了整整兩分鐘,終于開口:“我認了。”
后續(xù)抓捕順勢展開,其余四名同案人不到48小時全部落網(wǎng)。2001年8月18日晚,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燈火通明,法槌落下,被告席上的六人面色各異。主犯張書海、張洪超、張世鏡、喬紅軍、張小馬、張玉萍以搶劫罪、非法制造爆炸物罪、非法持有槍支罪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同年9月14日上午十點,刑車緩緩駛離看守所。街道封閉,沒有圍觀群眾。法律給出的答案簡潔而冷峻,張書海曾自信的那句“我不開口,這案你們破不了”,至此被徹底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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