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來了今年最值得期待的韓影——樸贊郁導演新作《無可奈何》。橫掃青龍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共6項大獎,孫藝珍憑借這部電影二封青龍影后。耀眼的實績背后,作品本身到底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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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劇透預警
電影改編自美國作家唐納德·維斯雷克的小說《斧頭》,講述一夕之間被裁員的25年造紙業(yè)資深技術(shù)員柳萬洙,為了重新就業(yè)而展開了極端荒唐的殺人計劃······
中年再就業(yè)比殺人還難?堪比《寄生蟲》的社會寓言故事,樸贊郁導演一如既往以個人色彩濃厚、充滿隱喻的華麗鏡頭語言,聚焦中年危機、失業(yè)等引人共鳴的現(xiàn)實題材,融合犯罪類型片創(chuàng)造出一部荒誕不經(jīng)的黑色諷刺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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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獨特的意象隱喻、人物間微妙的互相映照,協(xié)同鏡頭語言完成了未用臺詞言說的敘事,使電影有更多樣解讀的空間。
例如隱喻中年危機的一顆壞牙,一忍再忍、最終與被壓抑多年的酗酒一起被釋放,男主暴力拔牙與他通過殺人來根除競爭者的方式本質(zhì)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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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的暴力傾向其實有跡可循,父親傳承下來的舊槍、9年前酗酒家暴兒子的黑歷史是早早埋下的“種子”。
骯臟的肥料結(jié)出好的果實?偷梁換柱的類比只是他自洽的借口,滿載殺意的紅辣椒和埋尸的蘋果樹,這兩種植物都有著紅色果實,在這里都與死亡關(guān)聯(lián),成為象征危險與罪惡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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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從事的造紙業(yè)與他愛植物人設之間也充滿諷刺,正如樹木只是造紙的耗材,男主和其他被裁員的員工也只是公司的耗材、用完就丟,對應影片開頭男主對三名員工演練抗議臺詞,背景是拖車處理樹木。可謂沒有一個廢的鏡頭。
男主也并非真愛植物,不只紅辣椒與蘋果樹,還有在溫室處理尸體都可見植物對他的意義,是犯罪的工具、是謀生的飯碗,他的興趣生活和生存都優(yōu)越于此,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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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男主的行為鋪墊,看到片尾這種恐怖感更加強烈了——人類又是多么優(yōu)越于自然才如此殘忍地大肆伐木呢?
還有一個小細節(jié)在影片前半段,男主用鐵絲捆綁長歪的盆栽枝條、試圖將植物掰成想要的弧度,結(jié)果用力過度、枝條整個折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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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隱喻他為了求職成功走上“邪修”、為了自己達成目的結(jié)果釀成慘劇,結(jié)合全片或許可以往深一點想,是人類利用工具和技術(shù)違背自然規(guī)律和社會秩序的最終結(jié)果。
影片中呈現(xiàn)各種意象與隱喻最常用的手法是疊化,即上下鏡頭重疊若干秒的畫面過渡方式。
例如下面先后兩次出現(xiàn)手槍與犯人的重疊,男主計劃殺人,他將三個目標的簡歷放在手槍盒子里,自己的簡歷壓在盒子下,手槍與他的臉重疊。目標、動機、兇器、犯人,都濃縮在一個畫面中交代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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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范模妻子在面對警察詢問、指認手槍型號的場面,她的臉與電腦屏幕上的槍重疊,明明就是她開槍的,犯人親自指認作案兇器的諷刺感拉滿,不愧是演員人設。
還有男主在觀察第一個要殺的目標具范模時,通過望遠鏡看到的一片被蟲蛀的千瘡百孔的綠葉,接著放大的瓢蟲與男主的臉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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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破爛葉子正是他觀察對象狼狽不堪的生活寫照,而男主就是啃噬葉子的瓢蟲之一,令人家本就絕望的生活雪上加霜。
男主與他殺掉的三個人之間互為對照組。第一個目標具范模跟他處境最為相似,25年造紙業(yè)經(jīng)驗突然被裁員、婚姻遭妻子出軌危機,染上酗酒、生活邋遢,可以說是男主的墮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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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的內(nèi)心寫照也與男主相似,從事25年的行業(yè)已然成為他們生活的重要意義,即使有可轉(zhuǎn)行的能力,比如開音樂咖啡館和園藝,他們也無法輕易放棄半輩子付諸心力的行業(yè)另行他路。
有個細節(jié)是男主參加完朋友介紹的面試后出來曾與具擦身而過,具點脖子的同款動作代表他們都曾經(jīng)參加過同一個失業(yè)團體治療。明明是相同處境的可憐人,只因為是男主的求職競爭者就慘遭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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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諷刺的是,具并非死于男主一人之手,真正殺死他的是他的妻子。同時,男主在具氏夫妻身上投射了自己婚姻危機的恐懼。
只是看到妻子身邊出現(xiàn)了年輕男人就疑心病發(fā),明明是自己忙著殺人沒陪妻子去舞會,看到妻子跟別人跳舞就懷疑她出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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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第一個目標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第二個目標高始朝則是真無辜。
與第一個衣著邋遢、不修邊幅的頹廢形象截然相反,高穿戴整齊,發(fā)型、眼鏡、馬甲、領(lǐng)帶,一絲不茍的整潔形象加上謙卑的語氣和姿態(tài),雖然戲份極少,從造型細節(jié)也能一目了然是個勤奮踏實的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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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他死得最快,尸體被男主像捆綁植物那樣綁成一團埋在蘋果樹下。
不料兒子看到了男主處理尸體的場面,后來又被妻子挖出,然而他們共同掩蓋了他的罪行,最終高的尸體被這一家人自我欺騙定義為“烤乳豬和骯臟的肥料”,可見人性罪惡之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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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目標較為特殊,是擁有男主覬覦的位置的人。殺了候補再殺正主、沒有職缺就制造職缺,真是瘋狂的求職進取心······
經(jīng)過前兩次手忙腳亂的殺人,第三次男主明顯熟練不少、手法更是復雜起來,殘忍度也直線上升,他縝密地設計案發(fā)現(xiàn)場,偽造證據(jù)偽裝成酗酒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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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意義上男主殺死的三個人都是自己的某個“分身”,在他殺死那些和自己相似處境的人們的過程中,他也正在拋棄和殺死一部分的自己,最終他踩著那些尸體向上爬、終于獲得那個夢寐以求的職位。
結(jié)局令人有些意外,因為AI技術(shù)發(fā)展全自動化,男主獨自一個人在偌大的工廠監(jiān)管著機器們工作,享受著勝利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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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的是最后的勝利嗎?無論是無紙化時代的到來,還是AI自動化技術(shù)的快速發(fā)展,在不久的未來,他還是會面臨裁員的命運。
技術(shù)的發(fā)展原本是為了人類的便利,卻成為了剝削人類勞動機會的工具,然而真正的矛盾不是AI技術(shù)與勞動者之間,而仍然是階級的矛盾。
在中產(chǎn)階級們因為失業(yè)再就業(yè)而展開競爭與廝殺時,上位者們背對著陽光,躲在陰影處審視、篩選出一個好用的耗材,只需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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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男主第一次面試時被迎面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臉頰曬紅更顯窘迫,對面的高官們處于背光位置,看不清表情、只將他一覽無余,光線的運用很精巧地隱喻了這權(quán)力失衡的場面。
兩次面試戲的重點不同,最后一次面試時有一個細節(jié)是男主背后的綠植,沒有土壤、沒有花盆,好像一顆連根拔起的樹被硬生生地放在地上,非常突兀和詭異,這不就是男主沒坑硬挖(殺人)、非要種樹(就職)的象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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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殺死的第三個目標提到一人多崗的現(xiàn)象,現(xiàn)實中也很普遍,雖然有工作,卻也只是“高級牛馬”,一個人做好幾人的工作量、累得要死,公司又不肯多招一個人。
這些問題,不能全推給AI技術(shù)太發(fā)達。而是與掌握權(quán)力、資源與技術(shù)的人們?nèi)绾芜\用、分配有關(guān)的問題,可惜電影中幾乎沒有直指核心——真正的矛盾還是人為制造的。
人類不僅砍伐樹木,也用技術(shù)砍伐著自己與同類的生命,卻說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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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電影犀利的黑色幽默風格和針砭時弊的題材,最終在批判力度上卻稍顯薄弱,多數(shù)影評也是反復談論中產(chǎn)階級危機和矛盾、對標《寄生蟲》的高低差異明顯的階級矛盾之類。
而我認為《無可奈何》的矛盾似乎被創(chuàng)作者有意無意地轉(zhuǎn)移給了AI技術(shù)、時代的發(fā)展,同時消解在中產(chǎn)階級個體的危機敘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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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就社會矛盾主題,《寄生蟲》是高調(diào)的對立,《無可奈何》卻是虛無的消解。
在這部沒有廢鏡頭的電影里,反復提及的必將引起注意,尤其是這一細節(jié),讓人不免猜想有討好西方市場、故意轉(zhuǎn)移矛盾之嫌。
明明不是Netflix出品卻提了兩次Netflix,男主一家窮到無法續(xù)訂、兒子說要抓緊多看會兒、隨后出現(xiàn)“嘟咚”音效;男主在廁所門口跪著又說一遍,反復提及是想在電影節(jié)引起西方觀眾的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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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這一處,這個故事的韓國本土化改編也有些不倫不類。住有花園的獨棟別墅、小院養(yǎng)狗、戶外烤肉,主角和配角都住在偏僻的山里,怎么看都像美國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場景,一點不像韓國人。
韓國的中產(chǎn)階級是正在播出的韓劇《金部長的夢想人生》描繪的樣子,很巧的是那邊也是工作25年被裁員的中年危機故事,兩部對比很明顯能看出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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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個人很不喜歡的一點是,給女性角色的怪異鏡頭完全流露出中年男導演的惡趣味!
女講師明明是在幫助失業(yè)人士做心理輔導、教男主深呼吸,卻拍人詭異的臉部特寫和呼吸聲;吸蛇毒情節(jié)就更奇怪了,完全不好笑,只覺得很惡心、生理不適;還有男主懷疑妻子出軌非要聞內(nèi)褲,太變態(tài)了,很多人說,果然是樸贊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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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果然是樸贊郁”、“樸贊郁一直有這種惡趣味”,這種以導演一貫的個人風格合理化,為中年男導演惡趣味開脫的語言,我認為也是需要警惕的。
時代變了,觀眾的意識也在改變,為何女性角色在男導演主導的電影中依然只是妻子、母親、女兒角色?一線女演員還在展示身體、承擔著被凝視的功能?
這樣的導演無論藝術(shù)上有多么獨特、資深,在不久的未來也終將會被時代和觀眾淘汰掉的,真要到了那一天也只能說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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