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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 老 白
首發:老白讀書
01/
在一文中,我們回顧了日本1993年~2002年的那次失敗的醫療控費改革。
當老齡化疊加經濟危機洶涌襲來之時,日本醫保體系產生了嚴重的赤字,使得一場醫療控費改革(DRG)被提上日程。
改革后,所有醫生的收入晉升都與診療費掛鉤,這就變相要求醫生盡量選擇廉價藥來治療患者。
但同時期的醫藥控費改革也出了問題()。
本來旨在促使藥廠加快研發進度的藥改政策,卻變成各個藥廠對節省研發、生產成本的比拼,引發藥品質量危機。
當醫生們選擇用這種廉價、低質藥治療患者后,醫療質量迅速下降,醫療事故急劇上升,又引發了醫患之間的信任危機。
整個醫療體系便在這個連環扣中螺旋下降,直至搖搖欲墜。
他們急需一場新的、有效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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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DRG的問題在哪里
醫院醫院,既有醫也有院,相應的患者對醫療資源的耗費主要也由這兩部分組成:
其一是醫藥費,包括醫生診治,患者治療過程中使用的各類藥品和醫療器具;
其二是住院費 ,住院時間越久則對床位的需求越大,而床位畢竟是有限的。
90年代的控費改革初衷是好的,執行結果卻是大家一股腦地為降低藥費而選用廉價藥,甚至劣質藥。
怎么就沒有人往縮短患者住院時間上去想辦法呢?
只要能有效縮短患者住院的時間,就相當于對醫護人員、藥品和醫療器械的消耗也減少了,有限的床位也可以得到更有效的利用而不必去蓋樓。
是不是也能達成控費的目的呢?
顯然,背后必有隱情。
在DRG制度下,醫院和患者在 住院這件事上是利益共同體。
道理很簡單,患者的住院費用中絕大部分都是由醫保賬戶支付的,患者住院時間越長則醫院收入越高。
而患者這一邊呢,則因為醫保承擔了絕大多數的費用,住醫院的花銷比住養老院還要低,還能得到專業醫生、護士的照料,因此一度形成了“醫院養老”的風氣。
在這種情況下,兩邊當然是一拍即合,醫院非但沒有動力讓患者早點出院,甚至反過來,那些沒啥大病的老年患者簡直就是一張值得長期持有的“績優股”。
在這種情況下,DPC改革應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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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什么是DPC改革
DPC,是 Diagnosis Procedure Combination的縮寫,可以翻譯為診斷程序組合。
既然是個組合,計算方式肯定是非常復雜的。我們只需要知道一個大致就可以。
DPC改革的核心就是促使患者提早出院。
它將患者的住院天數與對醫院的獎懲掛鉤,對于醫院來說,患者住院越長自己收入越低甚至虧本,反之若提早出院則可以獲得獎勵。
具體做法上,它將住院天數分為三個層級:
第一層是病人提早出院,醫院可以額外獲得費用的15%作為獎勵;
第二層是病人住院時間超過平均水平,醫院只能獲得費用的85%;
第三層是病人住院時間超過上限,醫院就只能獲得一個患者對應疾病的固定上限,其余部分由醫院承擔。
可以想見,原本的醫院和患者的利益共同體被徹底打破,一下子變成了利益的對立面。
因為只要患者可以提早出院,醫院就能獲得額外的獎勵,因此醫院會想盡辦法提高病床的使用效率。
病床的“翻臺率”提高了,治療成本自然就降下來了。
因此這場DPC改革相比于之前的DRG,它們最本質的區別就在于后者是降本,而前者是增效。
90年代的DRG控費改革是標準的降本型改革,一刀切地將所有患者用藥的質量降低。
在這種情況下,本應今早出院的患者卻因為廉價、低效的診療方案而被迫接受更長時間的治療和住院,最后醫療質量急速下降不說,費用上也產生了浪費。
但DPC改革則完全不同,它強調增效。
提高病床的使用效率成為醫院盈利最重要的手段,這就激勵醫院盡快治愈病人,以獲得獎勵。
從結果看,這場DPC改革可以說拯救了日本。
1990年日本老齡化還只有12%的時候,其醫療支出占比就已達到了GDP的5.5%;
2024年日本老齡化已達到了30%,其醫療支出占比才剛達到了GDP的9%。
老齡化程度翻了近3倍,但醫療支出占比只增長了50%多,可謂是改革非常成功。
(2004年改革開始時日本國民醫療總支出為33萬億,深度老齡化近20年后,醫療總支出才剛剛達到44萬億。)
然而一切都有代價,DPC在完成了戰略目標的同時,也產生了部分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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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DPC改革的代價
任何改革本質上都是在做取舍,日本在享受DPC改革帶來的紅利時,也必然也要承擔其后果。
在醫療倫理學中有一個“不可能三角 ”——優質的醫術、高效的診療和便宜的價格,三者是無法同時實現的。
美國的醫療體系是犧牲了價格和效率,換取醫術質量的最優;
日本這場DPC改革的本質,則是犧牲了醫術質量,以換取效率與價格的平民化。
當整個醫療體系都將效率作為最高追求時,也必然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首先是患者再入院率和術后并發率明顯提高。
DPC改革后,很多醫院都將縮短手術住院時長與增加病床使用率作為考核指標。
改革實施5年后,日本患者平均住院人數減少了27%。
厚生省統計,2014年日本患者平均住院天數僅有18天,要知道很多患者都要經過手術前的等待和手術后的長期調養,18天就相當于很多患者都是治療完住院看幾天就被安排回家了。
大量患者沒有經過充分的休息就被安排出院, 再入院率和術后并發率當然會提高。
其次是拒診率提高。
原因在于在DPC制度下,醫院為了盈利,幾乎讓每張病床都在被高效利用。
2007年,日本來奈良發生孕婦被拒診事件,當時19家醫院給出的理由是床位已滿。
2008年,東京再次發生臨產孕婦先后被7家醫院拒診,最后休克死亡的惡性事件,醫院們給出的理由依然是滿床。
最后就是醫療冗余不足。
冗余就意味著醫院盈利能力的下降,因此各家醫院都會大幅度減少自己的醫療資源冗余。
在平常這一風險并不會造成什么后果,但 一旦發生巨大的傳染病就會造成醫療資源的擠兌。
一個最為人熟知的例子,就是2020年新冠疫情期間日本的醫療資源被擠兌一度崩潰。
很多患者得不到妥善治療,還有很多患者被發了一些藥就讓回家自己扛。
后來日本厚生省統計結果是,整個新冠期間由于醫生資源的嚴重不足導致的死亡病例,竟然占總死亡病例的35%!
這就是因為各家醫院都沒有留出必要的資源冗余,所以使得醫療系統在2020年這個“黑天鵝”事件中蒙受重大損失。
文章的最后,我們把利弊綜合起來看,應該還是得承認這次DPC改革的成效是遠高于后果的。
它讓日本醫療體系在如此有限的經費之下,依然提供了較穩定的醫療服務和一定程度上的治療水平,使得該國在世衛組織的評比中能夠長期奪得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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