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牧? ‖ 時間與守望者

作者簡介：大牧(原名蔡鎖淮)，祖籍陜西岐山。上學(xué)、參軍、為民，眨眼知天命。從三秦大地到西北邊陲，為國盡忠、為民盡義四十余載，良心良知良能如救頭燃。懷悲天憫人之心，耘懸壺濟(jì)世之志，行走于入世與出世間，林林總總記錄凡人凡事，閑暇閱讀思考寫作，塵世虛名過慮干凈，唯“詩言志”初心未改。

遇見，即為福祉

夜晚會告訴你，你的裙角有多美，你有多美......——流河

時間與守望者

作者：大牧 原創(chuàng)

《時間與守望者》

作者/大牧

青瓦上的鱗片暮色里數(shù)算年歲

階梯狀的舊夢沉入長江暗涌

危房脊骨被風(fēng)抽打成佝僂的曲譜

蛛網(wǎng)梁木間編織未寄的信封

麻雀與青苔辯論存在的形狀

月光剝落墻皮露出年輪的車轍

曬衣繩懸掛褪色的波浪

所有門牌長成模糊的掌紋

嗩吶聲穿過高架橋的裂縫

新樓燈火在江面碎如星宿

留守者用影子丈量門檻

泅渡者的行囊裝滿故鄉(xiāng)泥土

五千年陶窯燒制文明釉彩

絲綢路上駝鈴熔鑄血脈

折斷的竹簡潮氣中舒展

碎瓷片拼出北斗的走向

神像靜坐于懸山式屋面

看童謠掠過生銹的井沿

電線桿背誦雨的禱文時

舊賬本飛出銜春的鴿子

正午的樓梯開始懸置

鐘擺用寂靜雕刻存在

每扇窗盛著兩種時間

青灰的瓦片與初生的晨光

《卸重的光》

作者/大牧

時間在伊犁河深處

自由的生長

冷箭射穿夜班的屏顯

碎瓷在指尖炸開一道閃電

你彎腰拾起的何止是鋒利

那是千年陶匠捧出的金箔

惠遠(yuǎn)名士揮麈尾掃落浮名

將稀清月光揉成星芒紋理

他們坦腹城墻的傲然筋骨

似金剛經(jīng)不壞的真身

京師城頭墜落的琉璃瓦

與硅谷機房震顫的芯片

在數(shù)據(jù)洪流中相視而笑

帶著金繕修復(fù)的印記

且將擔(dān)憂寫給伊犁河的流沙

讓三面山風(fēng)卷走焦慮賬本

你胸腔里跳動的不是心臟

是惠遠(yuǎn)古城浮雕未銹的劍戟

河灘濕地如打坐禪房

禾鋤敲擊晨鐘暮鼓的節(jié)拍

被泥污漬浸透的人生背面

悄然開滿王維的辛夷花蕾

洪荒宇宙以光速膨脹

如你放下的執(zhí)念不斷坍塌

昨夜碎瓷在銀河旋臂

熔為獵戶座的鉆石星塵

不必修補所有生活裂縫

且學(xué)古人將裂痕鑄成劍紋

當(dāng)暴雪再次叩擊窗欞

你聽見整個星空在劍鞘里

毅然起身

《在特克斯的云朵下》

作者/大牧

伊犁河谷的瞬息與恒常

之間

我們只是數(shù)星光的過客

一一

數(shù)一朵雪蓮掌心的時長

數(shù)昭蘇碧浪如何埋下漢唐的雪霜

數(shù)八卦城轉(zhuǎn)過街角遺忘的巷子

數(shù)著數(shù)著

指縫已長出挺拔的白楊

我們只是來聽山谷風(fēng)響

一一

聽哈薩克牧人的冬不拉

斷了絲弦

聽烏孫馬蹄在苔蘚上碎如露水

聽夏塔古道的某句偈語

卡在巖縫

聽著聽著

耳窩飄出天山牧場云絮

我們只是把自己當(dāng)驛站

一一

讓迷路的野駱駝舔舐額際的汗?jié)n

讓天鵝把頸項埋進(jìn)我們溫?zé)岬男靥?/p>

讓轉(zhuǎn)場羊群踩過肋骨如踩進(jìn)天山達(dá)坂

站著站著

我們的身形坍如白樺林

我們只是來當(dāng)季節(jié)容器

一一

裝喀拉峻的暴雪在陶罐發(fā)酵

裝薰衣草被蜜蜂蜇疼的甜香

裝伊犁河拐彎甩出的藍(lán)尾焰

裝著裝著

歲月的陶紋漫游似星河

看吶一一

昭蘇的油菜花準(zhǔn)備圓寂

金黃的誦經(jīng)聲次第開合

那舉著相機的游人猛然

蹲下

取景框摸到自己前世的

骨笛

瞧啊一一

特克斯的街燈已經(jīng)坐禪

每扇窗浮著未落的月亮

快遞小哥剎車驚起鴿群

撲棱棱飛進(jìn)唐書某頁的

糧倉

藍(lán)湖的水紋從來不存檔

照見雪山也照見塑料瓶

照見網(wǎng)紅婚紗照也照見

湖底那個系繩測量西漢

戍卒

兩雙眼睛在粼光里忽然

對望

旋即被游弋的魚群啄散

我們不斷的采摘野蘋果

一一

酸澀的果肉刻滿遷徙路線

果核里沉睡未誕生的果園

而根須早已穿過地震帶

在侏羅紀(jì)巖層悄然起身

我們不斷臨摹草原巖畫

一一

用赤鐵礦和失散的口音

野牛眼睛留著草原石人

淚痕

牧羊犬追逐巖羊的剎那

顏料在智能手機屏?xí)炄?/p>

我站在格登碑的夕陽下

看界碑兩側(cè)的草籽相互

飄蕩

它們無需證件長出新的

邊疆

云朵慢動作拆解邊境線

重組如銀河之外的牧群

時時刻刻的放不下嗎

那件浸透汗?jié)n的征衣

時時刻刻的放不下嗎

那本寫滿批注的論語

時時刻刻的放不下嗎

那封永遠(yuǎn)寄不到的情書

冰川把千年情話碾為礫石

伊犁河眨了眨翡翠般的眼瞼

帶不走杏花溝最后一瓣春色

帶不走錫伯族失傳的彈舌音

帶不走老茶館塌陷前的茶垢

但嬰兒的啼哭穿過產(chǎn)房

黎明的晾衣繩凝結(jié)露珠

非要實現(xiàn)的

似螞蟻搬運月光

非要實現(xiàn)的

似旱獺收集雷鳴

非要實現(xiàn)的

似風(fēng)滾草叩墓碑

七色彩虹短暫地縫合了山谷

而裂縫本身已是完整的星河

把掌紋鋪成夏塔古道吧

雪水書寫再讓苔蘚修訂

把心跳縮成莫合煙卷吧

點燃青稞的苦香

遞給蹲伏的石人

他手心里的溫度

剛好暖熱寒武紀(jì)

當(dāng)鷹笛吹散所有姓名

群山依然保持聆聽的

姿態(tài)

那些不曾擁有萬物的

石人

終將成為萬物的始祖

《經(jīng)過伊犁河》

作者/大牧

生命是一程單線漫游

我們只是匆匆忙忙的經(jīng)過

八卦城池旋轉(zhuǎn)的午后

云朵推開拔節(jié)八扇門

牧人的馬蹄踏過六十四卦

在坎位汲水在離位生火

特克斯清冷的晨光里

沒有哪片草原需永遠(yuǎn)占據(jù)

烏孫古墓的蒿草青了又黃

我數(shù)著巖畫上的白羊

倏然想變成其中一只

昭蘇的油菜花海翻涌

養(yǎng)蜂人收起金色帳篷

說這里的盛花期已過

明年還是換個地方吧

夏塔古道的碎石路上

玄奘的腳印與登山鞋

重疊

冰川在陽光下流著淚

聚成每條河流的初乳

我們輪流著啜飲然后繼續(xù)走向夢中帕米爾

哈薩克氈房飄溢奶香

嬰幼兒在花氈上醒來

學(xué)舌的八哥飛出天窗

說見過左宗棠的楊柳

也見過林則徐的渠首

現(xiàn)在去看風(fēng)力發(fā)電機

賽里木湖的藍(lán)色綢緞

站著那唐朝的月亮與航天城穹頂上的彩虹

湖底沉睡商隊遺失的茯茶

水面飄浮外星人碎片

野天鵝掠過季節(jié)鏡頭

所有的年月碎如漣漪

我在伊犁河大橋中央

夕陽把波光熔為金箔

戴花帽老人收起漁網(wǎng)

說這條河從不屬于誰

它只是匆匆經(jīng)過這里

就像我們捧雪蓮花信

卻帶不走天山的半縷云彩

河谷夜幕降臨的時候

喀拉峻草原打開星空

每一株薰衣草發(fā)著光

記得異域商人的硬幣

也記得知青們的口琴

現(xiàn)在正記住我的身影

天亮?xí)r我空著手離去

鷹笛在風(fēng)中嘶鳴不已

昭蘇的天馬鬃毛飛揚

它們跑過漢家公主的鄉(xiāng)愁

跑過軍墾戰(zhàn)士的青春

此刻跑向無垠的曠野

《伊犁河札記》

作者/大牧

西天山的云只是路過天空

就像我路過杏花溝的四月

深淺粉白從枝頭跳進(jìn)溪水

把這告別化作另一種相逢

特克斯八卦街巷的深處里

日晷針尖測量光陰的厚度

烏孫王墓前石人攤開手掌

接住公元與星歷墜落光塵

昭蘇沃土的油菜花海

在七月翻涌天地流云

金色浪頭打濕馬場的

護(hù)欄

漢家公主的琵琶絲弦

仍懸在賽里木湖上空

等天鵝銜來新的音符

喀拉峻牧場的青草甸

把年輪藏進(jìn)凍土深處

牧人轉(zhuǎn)場遺落的童謠

被季風(fēng)送往東南西北

那些關(guān)于占有與失去

的辯論

瞬間失語于一朵云的

陰影

夏塔古道的碎石砂礪

記不清玄奘腳印重量

冰川融水?dāng)y帶著梵文

向東

向東

浸潤哈薩克的冬不拉

與錫伯族刺繡未完成

的芍藥

伊犁河的夕陽魅影

所有故事晶瑩透明

牧羊犬追逐自己的

尾巴

哈薩克老人抖開的

褡褳

倒映吉思汗西征的

麥粒

它們與超市貨架的

種子

有相同沉睡的姿態(tài)

星空在八卦城上空

旋轉(zhuǎn)

銀河支流漫過街燈

我站在坎卦的位置

看億萬光年的星芒

如何將手中礦泉水瓶

化作接納發(fā)光穹星的

容器

昭蘇的晨霧次第散去

油菜花與草甸相間的

中央

站著去年那位養(yǎng)蜂人

他從不數(shù)蜂箱里的蜜

只是把巢礎(chǔ)一次次的

放進(jìn)春天的裂縫之中

正如伊犁河谷的春風(fēng)

年年重新練習(xí)和學(xué)會

如何掠過那拉提草原

野蘋果樹

如何讓同一朵的花蕾

在斷裂的時空綻放出

不同的光陰

《易碎的都在其中》

作者/大牧

杏花溝的胭脂被風(fēng)吃掉一半

剩下的交給哈薩克姑娘的發(fā)梢

她騎馬經(jīng)過的灰草甸

云朵影子抵押給融雪

我掏出懷中的冬不拉

弦上站著永遠(yuǎn)不靠岸

的白天鵝

特克斯的八卦街巷里

時間似喝多的巴郎子

用朝陽數(shù)銅錢

用晚霞押骰子

喀拉峻的紫蘇低下頭

我們學(xué)會用目光解開

對方衣扣

銀河八卦陣列外重新布局

昭蘇的油菜花田黃了

像佛驟然撒下的金粉

馬場的蹄聲碎如玉器

我們躺在羽衣甘藍(lán)的

波浪

發(fā)現(xiàn)彼此的掌心藏著

同一條未愈合的遷徙

路線

夏塔古道的碎石硌疼月亮

玄奘的杖痕在巖畫里發(fā)燒

我用雪水煮你的名字

冰川在杯底炸開細(xì)小的閃電

擁有似剎那的火焰

放下如永恒的蔚藍(lán)

伊犁河夕陽搬運牧群

也搬運我們未接完吻

哈薩克牧人收起轉(zhuǎn)場的長鞭

說所有執(zhí)念終將變成

賽里木湖底的白石子

圓潤

冰涼

映照千年前相同的云

今夜的星星似烏孫山的銀扣

解開它就能觸摸時間的胎動

我們不過是兩粒相愛的塵埃

在溫?zé)岬拟物炛邢嘤?/p>

在天馬的汗?jié)n中分離

宇宙把月光疊成新的

?搖籃

《河畔的剎那永恒》

作者/大牧

八卦城轉(zhuǎn)過八萬四千圈

喀拉峻的野花忘了這是

第幾次睜開眼睛的玄暈

我騎著云朵的伊犁馬

追逐你遺落藍(lán)湖月光

杏花溝昨夜的暴雨沖散蜂群

我們捧著奶茶在屋檐下旋轉(zhuǎn)

親愛的過客

親愛的短暫

彩虹熄滅時

正好吻到了你的嘴唇

烏孫古道斜陽煮沸金幣

格登碑苔蘚啃食王朝的變遷

我用夏塔冰川水洗凈箭鏃

發(fā)現(xiàn)箭杵長出葡萄藤蔓

氈房外流星劃過三次的心跳

我們裹薰衣草香輕輕的漂泊

親愛的虛空

親愛的存在

銀河從指縫灌進(jìn)顫抖的掌心

油菜花海吞沒昭蘇邊境

駱駝刺沙地寫下明信片

一一

不必?fù)碛胁菰?/p>

不必留住信風(fēng)

只要你的眼眸

映照我的清晨

雪蓮在海拔三千米

綻放如霧

冬不拉琴箱涌動著

時代潮汐

我們?nèi)缤钪娲瞪?/p>

的蒲公英

在特克斯河拐彎處

猛然想起了前世的

姓名

《伊犁河的碎影》

作者/大牧

杏花溝的晨霧散去時

我數(shù)著肋骨間的云朵

每一片如拆封的初戀

在融雪與泥土接吻的

斜坡

我們交換口袋里的星辰

用睫毛丈量云杉的年輪

你說這不過是轉(zhuǎn)場途中

被風(fēng)揉皺的臨時的掌紋

特克斯的卦爻在草尖上流轉(zhuǎn)

我故意走錯了三條巷口

讓月光把身影釘在這條斑馬線

喀拉峻的紫色晚霞里

我們像兩粒相撞露水

在牧羊犬的吠聲蒸發(fā)

連墓碑都來不及刻下

昭蘇的麥浪淹沒天路

你拆解我頸間的繩結(jié)

油菜花驟然騰空而起

化作銀河系金色紐扣

馬場廢棄的鞍韉深處

野蜂用蜜糖澆筑永恒

我們大家都似乎明白

所謂擁有不過是彩虹

在箭扣的懸崖多停留

三個心跳

夏塔古道的殘雪深處

時間用冰舌舔舐佛窟

我收集你發(fā)間的沙粒

建造會呼吸微型宇宙

哈薩克牧人收起氈房

我們被星光重新分配

在蒲公英傘兵登陸前

完成無數(shù)次溫柔決裂

伊犁河夕陽搬運羊群

所有承諾會自動羽化

成為賽里木湖的藍(lán)霧

我們坐在彩虹的橋梁

將彼此名字咽進(jìn)胸腔

如天鵝吞下最后一粒

蓖麻

這具被春風(fēng)租賃軀體

終將歸還杏花落盡的

?枝椏

《流浪的星星》

作者/大牧

我騎著單車?yán)@過八條街的風(fēng)

卦象里轉(zhuǎn)不出你眼角的彩虹

昨夜喀拉峻草原落下流星雨

我們數(shù)著光年卻弄丟了秒鐘

油菜花田倏然涌向雪線

你摘下草籽放進(jìn)我空蕩衣袋

說這是馬鞍長出的春天

佛寺鐘聲撞碎百萬只蜂

冰川背包里融淡藍(lán)的

謊言

古人腳印石頭上醒來

我們交換最后半塊馕的時光

卻發(fā)現(xiàn)彼此如迷路的塵埃

西遷圖在未干的墨跡游蕩

箭場傳來三百年前的弦響

你系在我腕上的絲帶飄向北方

告別似另外一種形式的返鄉(xiāng)

夕陽把羊群染似會走的星河

我們躺在移動的屋頂數(shù)星座

阿肯彈唱的瞬間月亮側(cè)身

整個宇宙落進(jìn)你淺淺的酒窩

薰衣草田掀起紫色波浪

漢代月光依然灌溉邊疆

你笑著說摘朵云做嫁妝

我在風(fēng)里卸下所有的

行囊

天鵝的倒影借給萬年冰川

我們?nèi)缤瑑擅断鄲鄣乃y

博爾塔拉的信風(fēng)吹過發(fā)梢

我聽見了地球輕輕的自轉(zhuǎn)

一一

只來嘗嘗星光的人間

拆解命運贈送盲盒的春天

萬種風(fēng)情從指縫流遠(yuǎn)

掌心的雪蓮吻過整個

宇宙

伊犁河晚霞漫過手機

屏幕

昭蘇的雨滴在二維碼跳舞

我們終于不再去追問永遠(yuǎn)

此刻的呼吸連接所有

日月

《在時間的褶皺愛你》

作者/大牧

八卦街巷長成巨大的羅盤

我站在陰陽魚眼睛的位置

等一陣從漢代吹來的風(fēng)

解開喀拉峻鬢角的野云

我們相遇時整個城池緩緩旋轉(zhuǎn)

像兩枚相愛的銅錢卦象重生

玄武巖的城墻滲出史前露水

子時凝結(jié)成你鎖骨間的星圖

烏孫山雪線似諸神撕開的信封

里面飄出天馬鬃毛寫就的情書

馬蹄踏碎夏塔河面的

月光

每片漣漪翅膀飛向銀河

我們騎風(fēng)波背脊的剎那

石人忽然睜開青苔覆蓋的眼睛

目睹兩個朝代在血管里賽馬

草原把倒影繡進(jìn)我們的掌紋

佛陀經(jīng)過果子溝遺落的硨磲

化作六萬畝杏花爆破的春天

你站在霍城薰衣草田數(shù)著花瓣

每數(shù)一片克孜爾的石窟落下

一尊尊沉睡千年的飛天

斜陽把賽里木湖釀成

葡萄酒

我們交錯影子漸漸滲入大地

長出新的絲綢之路通向

某個尚未命名次第元年

龜茲舞女腰間鈴鐺沉入伊犁河

化作潛游的銀色哲羅鮭

吞食我們抖落時光鱗片

在交尾間吐出梵文編寫的婚約

坎土曼刨開的土層深處

高昌故城陶罐倏然裂開

涌出21世紀(jì)霓虹與牧歌

我們在所有時空接縫處

用暴雨般的吻封印宇宙

潰散的邊疆與極地星辰

人類終于拆解所有的

黑洞

在量子泡沫里打撈記憶

他們會發(fā)現(xiàn)特克斯地磁

藏著我們用睫毛劃定的疆域

昭蘇的種馬踏出星火

依然暗物質(zhì)傳遞心跳

伊犁河谷每粒花粉青果

仍釋放我們未完成的擁抱

那時新生文明會破譯那

刻在雪山褶皺里的摩崖情詩

即使時空本身走向坍縮

我仍會在每個膨脹紀(jì)元

從孔雀藍(lán)的晨曦中走來

為你披上火山灰織就的婚紗

《相識在雪崩的春天》

作者/大牧

你眼睫似特克斯草原的蘆葦蕩

一眨眼喀拉峻的雪崩涌入眼瞼

我們倒映在昭蘇玉湖的波心

被候鳥攜銜飛越烏孫山的斜陽

秋風(fēng)剝開八卦城旋轉(zhuǎn)的年輪

每片銀杏烙印佛窟未說偈語

鳩摩羅什的經(jīng)文牧歌里發(fā)酵

玄奘的杖聲敲醒賽里木湖的月亮

我把肋骨拆成天山南北的公路

伊犁馬的蹄音縫合云朵的裂痕

夏塔古道蒸騰蓮花池的吐納

冰川掌心塌陷如沙漏的吟唱

你取下敖包的風(fēng)幡裹住流星

說所有追逐似往故鄉(xiāng)的折返

我們活著——

像雪蓮刺破巖殼的瞬間

用凋零的勇毅捧出穹頂?shù)牡V藏

麥田在夕陽中熔化如青銅海

牧人用草莖丈量銀河的寬度

我吞食羯鼓殘響與未寄的信箋

任草原石人把身影刻進(jìn)脊椎

薰衣草紫霧淹沒八卦城燈牌

你參透輪回本是單程的饋贈

我們交握的掌紋涌出千佛洞蝶群

24小時明亮綴為恒久的晨光

剜取我瞳孔深處的賽里木藍(lán)

調(diào)和克孜爾壁畫剝落的金粉

在伊犁河谷的腹地寫下

一一

存在似漫游者與星光的合謀

哈薩克冬不拉撥斷最后絲弦

我們發(fā)現(xiàn)——

所有未完成的秋天通向了

兩片雪花在雪崩相識的?春天

《塵世紀(jì)》

作者/大牧

我們原是土

依然是土

披紅掛綠的土

會流淚的土

在犁溝與墓碑之間

形骸時方時圓

你可見陶匠旋盤的泥

時而聚為樽

時而散作塵

陶匠的指節(jié)

住著遠(yuǎn)古的墳

送葬的嗩吶刺穿

晨霧

穿孝衣的泥土們

用紙錢練習(xí)飛翔

這時從遠(yuǎn)方來了

行腳僧

不誦經(jīng)

不垂淚

三叩首種進(jìn)壟溝

起身給鼓樂班遞

支煙

煙縷接替了某根未竟的香火

他轉(zhuǎn)身踩碎自己的

影子

田埂忽然變的柔軟

像母親抽散的麻線

懷抱所有迷途土塊

那些在櫥窗

在廟堂

在婚床

在戰(zhàn)壕的

只是不同容器間遷徙的泥土

始皇陵的陶俑與農(nóng)舍的陶罐

原是同批燒制的月光

我坐在星群廢棄窯廠

看銀河垂下汲水的繩

——夠不到人間

能夠到所有落下雨線

塵埃的骨灰和未寄出的信

以及將熄未熄的晚霞

西域起重機吊起落日

給新竣工紀(jì)念碑鍍金

有粒塵埃在基座刻字

一一

諸君且容我們

用墓碑的余溫

暖五千斤稻種

等清明時的雨

碑文譯如返青的密碼

那陌生人留下的煙蒂

會在蒲公英根部復(fù)燃

似螢火

那時我們住過宮殿

也住過洞穴的泥土

在蚯蚓的行書文里

讀到真正的墓志銘

一一

曾經(jīng)的奔跑

曾經(jīng)的跌倒

似大地勻速的脈搏

葬禮上未哭的那聲笑

終將爬上槐樹的枝梢

化作年年返鄉(xiāng)布谷鳥

(作者：大牧2025-11-21發(fā)于現(xiàn)代詩歌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