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近日,全球第一架全尺寸傾轉涵道翼eVTOL——天翎科L600亮相。
作為國內第一家采用全涵道設計的eVTOL企業,天翎科在中國eVTOL賽道上扮演了獨特且具有前瞻性的角色。
5年前,當資本和市場都偏愛更快出成果的復合翼或多旋翼時,剛剛啟動整機開發的蔣彬毅然堅持其選擇。5年來,看起來簡單卻并不能很快成功的技術發展不斷證明混動、全傾轉、全涵道構型的可行性:電池能量密度不再“狂飆”,首款國產混動航空發動機即將獲頒型號合格證、生產許可證,全傾轉、全涵道構型的可行性也得到了驗證。
時至今日,當市場逐漸從“能飛”轉向“好用”,對噪音、效率、安全性的要求越來越高時,天翎科當年的獨特選擇,逐漸轉化為其核心競爭壁壘。
近日,天翎科創始人兼CEO蔣彬接受了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的專訪。蔣彬回憶道,2020年天翎科團隊確定了技術路線和場景,明確初始場景一定要做高性能飛行器來與傳統航空器競爭,終極城市場景需要低環境影響航空器來滿足大規模運行要求。但對于如何實現兩者的統一,團隊經歷了很多嘗試和修改。“我們共設計了5個構型,每個構型都造了縮比機、進行了試飛,不斷迭代出了今天的構型。”
蔣彬認為,對于未來技術方向、場景的判斷,都會反映在eVTOL構型上。“用途、場景在前牽引,技術發展在后推動,場景、技術發展方向都找對了,一定能走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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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動力,一代飛行器
《21世紀》:在通用航空領域你有長達15年的研發和全球適航工作經驗,如何看待此前中國通航產業的發展?
蔣彬:之前通用航空在中國發展得不太順利。從飛行器自身來看:飛行器大規模運行需要“雙保險”,一方面飛行器本身要好用、安全,另一方面監管方要有足夠的手段對航空器進行有效的控制。
但過去,中國大量引進西方國家的航空器。由于制造商對其核心技術(如電磁環境、設計算法)甚至飛行記錄數據都嚴格保密,這些航空器對中國監管機構而言是技術上的“黑盒子”。因此中國民航局建立并執行了一套覆蓋飛行員、維護、運行和空域管理的嚴格監管體系,以確保萬無一失,但成本高昂無法大規模運行。就像如今相關部門對正規企業無人機有反制手段,是因為中國無人機企業可以更好地與監管方合作,使得監管當局有更多的管理手段。
一代動力,一代飛行器。隨著新型動力裝置出現,中國一下子有了和美國、歐洲相同的設計基礎,也就有了同場競技的資本。一方面,中國的主機廠可以通過設計體系、仿真、試飛等過程證明eVTOL的安全,另一方面通過與監管方的深度合作,監管方也得到了監管eVTOL的手段。主機廠和監管方一起成長,能夠實現“雙保險”。
《21世紀》:為什么中國主機廠都是最近幾年一起成長起來的?
蔣彬:從過去100年的飛行器發展過程看,“一代動力,一代飛行器”是通用規律。電機的出現,啟動了這一輪動力革命,全球所有國家再次站上同一起跑線。
電機和內燃機的本質區別在于,電機是尺寸無關的。假如需要1000kW功率,可以做1個1000kW的電機,也可以做10個100kW的電機,兩種方案的綜合效率、電機重量、電機大小差別不大。而若是用1000kW的航空發動機,熱效率可以達到40%;但分成10個100kW的發動機時,熱效率僅有20%左右,重量卻比單發動機方案重50%以上。
飛行器設計隨動力特點而改變。由于電機具有尺寸無關特性,飛行器可以做分布式動力系統,也可以把機翼和動力融合到一起——這能夠結合機翼形狀,優化推力、升力特性。
少有人走的路
《21世紀》:天翎科2020年開始研發傾轉涵道翼eVTOL,為何選擇這一獨特構型?
蔣彬:天翎科2023年成立,核心團隊從2020年開始做eVTOL整機開發。我們在設計飛行器時,考慮到了短、中、長期的落地場景。短期之內,我們要替代現有的直升機、小飛機,因此飛行器的高性能、低成本,是第一階段能夠產生商業價值的必要條件。中長期來看,eVTOL要進入城市環境中大規模運行,需要更多考慮機外的人員,因此公眾安全、噪聲影響是eVTOL規模化的核心。我們認為,傾轉涵道翼是無論短期、長期都能滿足市場需求的構型。
傾轉涵道構型誕生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當時,美國海軍給貝爾公司提出了一個需求,要求開發一種能在航母甲板等狹小空間垂直起降、具備固定翼飛機速度和續航的V/STOL(垂直/短距起降)飛機。根據這一要求,貝爾設計出了首款傾轉涵道翼飛機——X-22。
X-22已經驗證了傾轉涵道構型的氣動特性,但當時無法大規模商用。這是因為,它采用四個可傾轉涵道風扇,各自需要一臺發動機驅動,經濟性較差,系統交聯也較為復雜。而隨著動力系統的革命,如今能夠用一串電機取代原來的發動機,以更低的成本解決了當年的商用化難題,同時繼承了速度快、操控穩定等構型優勢。
《21世紀》:同為全涵道構型,為什么Lilium早早起步,卻淪落到破產、被收購的境地?
蔣彬:從技術層面看,Lilium錯判了技術發展路徑。2016年Lilium的構型和天翎科一樣,但后來改變了。
其背景是:2016年至2020年,電池能量密度以年均30%的速度突飛猛進。Lilium預估電池會繼續保持這一增速,到2025年功率密度、能量密度都將翻3倍以上,因此在2018年修訂了構型。
但隨著電池體系接近其理論能量密度上限,2020年以后,高功率電池的能量密度的年均增長速度明顯放緩,回落到3%-5%的水平。
舉個例子:2020年我們團隊研發1/2縮比飛機時,單體電芯的能量密度已經能夠達到275Wh/kg。目前天翎科用的高安全水平電芯能量密度基本沒有變化。
《21世紀》:L600搭載了增程式混合動力系統,天翎科為何選擇增程?
蔣彬:eVTOL在不同飛行姿態下的需求不同:垂直起降階段需要高功率,巡航階段需要高能量。而電的優勢在于高功率,油的優勢在于高能量,增程式混動能夠發揮兩種能量系統的優勢——起降階段純電驅動,平飛階段燒油發電、由電驅動。
eVTOL垂直起降,類似于汽車起步,汽車起步同樣由電機主導。電機在低速(甚至零轉速)時就能輸出最大扭矩,把eVTOL托起來;而發動機的燃料雖然蘊含巨大能量,但其單位時間內將化學能轉化為機械能的速率(即功率)受到了限制。因此,eVTOL起降階段由電機主導,是物理事實決定的。
增程式混動系統由發動機和發電機組合而成。發動機方面,我們用的中國航發湖南動力機械研究所(608所)產品,608有國內唯一認證的航發產品,也是中國首款明確設計上就預留了“混動化”接口的國產航空發動機。
考慮到平飛300公里/小時所需的能量消耗,我們匹配了一個完全滿足平飛功率的增程器。電池則是預留給垂直起降和應急用的:電池能夠保證平飛100多公里或者6次垂直起降,確保在發動機出現問題時安全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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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場景決定構型
《21世紀》:市面上的載人eVTOL還有2座、4座、5座等設計,L600采用六座設計有哪些考量?
蔣彬:首先,我們非常明確的是前排一定要設置雙座。
我們最早定前排雙座時業界普遍不認同,但如今很多友商都已從前排單座改成前排雙座。Joby出于構型考慮,其6個傾轉旋翼擠壓了機艙前部的可用空間,導致物理上前排無法并排布置兩個座位。雖然堅持前排單座,但Joby需要投入巨資研發高保真飛行模擬器,這是用培訓高性能軍用飛機(如F-35戰斗機)飛行員的方式培訓民用飛機駕駛員,成本高昂。
天翎科之所以堅持雙座,是出于短期培訓、長期運營的綜合考慮。短期來看,eVTOL仍將按照傳統航空器規則運行,前排一定要雙座才能培訓;早期飛行也可能需要配備正、副駕駛員。而在航空器可以自主飛行的未來,乘客也不會選擇一個人坐在前排,而是傾向于兩人并座交流。
其次,我們的構型決定了我們的超長客艙。串列翼飛行器不同于其他所有飛行器,由于前翼和主翼需要留出足夠長的間隔距離,這導致客艙很長。L600客艙其實有8座的空間,布局載人、載貨都比較容易。
大客艙對于未來發展也很有意義。假設電池能量密度以每年3%的速度增長,那么每年可以節省21公斤,5年就能省下一個成年人的重量;而可能5年后eVTOL將真正開始規模化運行,到時候可以再增加1到2個座位。
《21世紀》:載荷和航速,主要取決于電池技術進步嗎?
蔣彬:所有的部件都在進步。主機廠必須為技術進步預留空間,讓eVTOL有能力飛得越來越快,也有能力布局更多座位。
我們選擇全傾轉涵道翼構型,也出于這一考慮。當推進技術越來越成熟,要求eVTOL飛得越來越快時,非全傾轉構型的速度很難提升。
只要在低速飛機(最高速度可以達到463km/h)檔位,所有認證條件幾乎相同。L600的最高飛行速度是360km/h,還有100km/h的進步空間;電池持續、緩慢的進步也可能發揮客艙空間的優勢,可以從6座升級到8座。所以,L600在未來10年會越來越完美。
《21世紀》:據統計,目前eVTOL的構型有1000多種。你覺得技術路線會朝什么方向收斂?
蔣彬:按照“一代動力,一代飛行器”的觀點,如今的電動航空行業相當于1940年-1960年。當活塞式內燃機轉變為渦輪式發動機,千奇百怪的飛行器隨之出現:有的主機廠把發動機放在機艙里,有的放在背上,還有的放在翅膀中間、尖上……直至1960年前后,翼下吊掛發動機布局被證明是噴氣式客機設計的最優解,并一直延續至今。
收斂的方向一是要滿足場景的要求,二是要滿足技術發展的規律。
電機出現后,千奇百怪的eVTOL隨之而來。短期來看eVTOL的飛行性能必須打敗傳統航空器,接管現有場景,否則沒有理由進入eVTOL時代。所以高性能是必然。高性能也就需要高航速和長航程,即全傾轉和混動。長期看eVTOL要大規模運行,需要公眾接受每天有大量的航空器在附近運行,那就意味著低噪聲和高安全,特別是對飛機外人員的安全防護,這一點涵道有天然的優勢。
《21世紀》:這一共識基于什么達成?
蔣彬:基于物理和運行場景要求。物理限制一直存在,之前大家覺得可以開創新場景。
所謂新場景,包括以eVTOL為低空文旅的載體。現在依然有這樣的說法,但大家已經不認為這是一個能夠大規模運行的場景。因為若把eVTOL飛行當作文旅項目,意味著這是一個獵奇的產品,也意味著產品數量少,無法規模運行。
美國、歐洲一直強調,未來先進空中交通的運行法規仍然是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的第91部(Part 91)和第135部(Part 135),未來的運行場景仍然是通勤、應急等91部和135部規定的場景。
也是經過這幾年百花齊放,大家發現過去100多年沒有創造出來的場景,未來10-15年內也不會出現。創造場景比創造技術更難,不如用新技術解決老場景的問題,先打敗過去才有未來。
逐步接近最終場景
《21世紀》:對于應用場景,天翎科有怎樣規劃和部署?
蔣彬:第一步是低成本替代現有的通航飛機。比如救援直升機的最快飛行速度是220km/h,L600最快能飛360km/h,不僅節約成本,而且在及時性、舒適性、安全性上全面碾壓。
這意味著,我們能夠把通航飛機市場從原來的1000架做到1萬架。通過1萬架eVTOL積累100萬以上小時飛行經驗,能夠證明eVTOL比傳統通用航空器更安全,底層也能夠讓監管方有手段可監管,那時候我們將創造新的場景——城市空中交通(Urban Air Mobility,簡稱UAM),eVTOL將在城市大規模運行。
《21世紀》:在大規模運行之前,天翎科計劃如何盈利?
蔣彬:主要是從通用航空市場分蛋糕。目前通航市場包括應急救援、載人商務出行、短途運輸、短途通勤等,我們目前在中國西南、西北地區和中東、東南亞等地都有一些意向訂單。
我們希望L600全生命周期都能產生價值。預計L600完成服役后,我們將用其改裝無人貨運機,飛機本身的采購成本幾乎為0。
《21世紀》:L600能夠實現全生命周期運營成本為每公里每個座位1.5元,在載人eVTOL行業處于什么樣的水平?
蔣彬:這在混動eVTOL中處于平均水平,但比純電eVTOL便宜很多。
這是因為有電池更換成本。電動航空比電動汽車更換電池要頻繁得多:汽車電池在材料選擇上較為保守,且工況好,可以在幾千個循環后更換電池;航空電池的材料選擇相對激進,一般在500-700個循環后就要更換電池。
按此測算,eVTOL每次起降所對應的電池損耗成本約為1000元。
L600由于有混動系統,充一次電可以起降6次——每次僅用5%的電量起降,起降6次后還余40%電量。而如果L600是純電動力,每公里每個座位將高達6元——電池更換的成本,遠遠高于燃油成本加上發動機大修成本。
來源:21世紀經濟日報
(歡迎加小編微信號:gtc6000;QQ群:603094810;資料都存在QQ群文件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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