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1998年王叔跟同鄉偷渡去日本，最近總盯著電視里的新聞看，屏幕上復興號掠過平原，他掐了煙，低聲說，要是當年沒走，現在也能坐這車回老家過年。
三十年前，他和村里二十多個青壯年擠在漏風的漁船上，手里攥著攢了三年的八萬塊，聽老鄉說，靠假結婚能拿到簽證，東京工地一天能賺國內三個月的工錢，等真到了澀谷，才發現簽證寫的是“研修生”，每天扛鋼筋十二小時，工頭說時薪算錯了，少給三成。
那時國內剛開放沒幾年，深圳的廠房頂上還是鐵皮，王叔回國探親，腳上穿著耐克鞋，走街串巷，村里人見了就說他從日本鍍金回來，到了2010年后，他刷視頻，發現老家縣城蓋起了萬達廣場，表弟在東莞開了電子廠，大家轉賬都用微信，比拿現金方便多了。
他想回老家安頓，可護照上日本籍的身份卡住了，去年他拿著脫籍證明跑了三趟出入境，工作人員遞來表格時說，得證明你爹是中國人，還得有日本那邊的無犯罪證明，他翻出發黃的族譜，爹那行只寫了早逝，老家拆了，祖墳連個影子都找不著。
三十歲的陳姐日子更難過了，女兒出生證明上寫著橫濱市，國內學校非要親子鑒定才讓入學，她老公在神戶中華街開餃子館二十年，微信支付能掃遍全中國，可日本客人還是掏現金，最讓她心沉的是，前陣子發現女兒偷偷抹眼淚，說同學罵她父母是偷渡的。
勞務中介老張見過上百個想回國的人，有個四十歲的女人拿著蘇州姑蘇區的房產證來辦手續，工作人員盯著祖籍欄那空著的一格，搖搖頭，老張遞茶的時候聽見她小聲說，原來真得從頭再來。
街角的中餐館門口貼著招人啟事，日籍華人站成一圈，手里夾著煙，霓虹燈閃個不停，有人憋著一口不順溜的中文說，要是能算上特殊人才就好了，更多人低著頭看手機，短視頻里杭州亞運會的無人機在天上排成隊，光亮劃過夜空，底下評論區有人寫，咱們這代人的船票，早就不算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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