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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是不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人的。然而這回,我卻有些意外了。
這亞的斯亞貝巴的日頭落得匆忙,方才還是金燦燦的下午,轉眼便成了鐵青的顏色。我那新置的比亞迪,便靜靜地伏在辦公樓下的陰影里,像一頭溫順的牲口。兩個后視鏡,恰如它的兩只耳朵,支棱著,探聽著這城市的夜聲。
會議是冗長的,話頭在中文、英語、阿姆哈拉語之間打轉,攪得人腦仁發(fā)脹。正糾纏時,門被撞開了,闖進一個慌亂的影子,是樓下的保安。他黝黑的臉上沁著油汗,嘴里迸出一串急促的阿姆哈拉語,我只捕捉到一個詞:“Mekina!”車!我的心猛地一沉。
助理的臉色也變了。我們匆匆下樓,樓下已是另一番光景。一個瘦小的男子,被一副亮锃锃的鐵銬鎖著,蜷縮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的麻雀。四周密密地圍著一圈人,那些平日里的路人、小販,此刻眼里都燃著一種光,是憤慨,也是獵奇。他們的沉默,反比喧囂更有重量,沉沉地壓在那蟊賊的脊梁上。
兩名警察走上前來,制服繃在他們壯碩的身軀上,眼神是剜肉的刀子,手里拿著一只后視鏡片,“你的?”他們用生硬的英語問。我點了點頭。那為首的便一揮手,“走。”
這一路,是五分鐘的煉獄。那蟊賊被推搡著,耳光像爆竹般在他臉上炸響,間或是一記沉重的拳腳。他發(fā)出一種含混的、動物般的哀鳴,在這暮色里飄蕩,求饒聲碎成了片。我別過臉去,那后視鏡的空洞,仿佛移到了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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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派出所,原是我日日路過的一所尋常建筑,灰撲撲的,我從未想過要進去。今夜,倒是破了例。里頭是另一種喧鬧,混合著汗味、黑漆漆的院子里只有一盞慘白的燈光,照著早已斑駁的墻壁。
警察的話是直截了當?shù)模褚话砚g刀子在割肉。立案,上法庭,你的鏡子大概值二十萬比爾,他要坐上五到七年的牢。小助理在我耳邊低語,說這流程是走不得的,反反復復上庭,耗的是自己的精神。尋常的辦法,是私了,拿回東西,人,交給他們,他們自會處置。
我望著那縮在墻角的身影,他低著頭,只看得到一團亂蓬蓬的頭發(fā)。二十萬比爾,有這么值錢?五到七年的光陰,只為了一片后視鏡?他們這算術,我有些算不清了。我點了點頭。
回到辦公室,會竟還未散。我坐回原位,話頭依舊在打轉,只是我嘴里有些發(fā)苦,那求饒的哀鳴,似乎還粘在耳膜上。
事后,我備了幾個信封,里面或多或少都塞了一些比爾。樓下的兩位保安,咖啡館里眼尖的服務生,連隔壁披薩店的守夜人,也都有一份。原是眾人齊心,才擒住了那蟊賊。明日,還得備一份更厚的,給那幾位“嫉惡如仇”的警察。只是另外幾名呼喊、圍堵的熱心人,早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無處尋覓了。他們的熱心,是純粹的,像這高原上未經污染的風,倒讓我這來自遠方的客,生出幾分無端的慚愧來。
我摩挲著失而復得的后視鏡,冰涼的觸感傳來。這城市是撕裂的,一面是熱心腸的民眾,容不得宵小;另一面,卻是這高昂的物價,艱難的生計,逼得人要用一身血肉和數(shù)年的時光,去換一只冰冷的“鏡子”。那派出所里的慘白燈光,那街角揮出的拳頭,與我辦公室里溫吞的茶水,竟存在于同一片天空下。
夜更深了。我想,那蟊賊此刻又在何處呢?他的哀鳴,大約是算不上“人”聲的;而我的紅包,也不知算是酬謝,還是另一種無聲的共謀了。
唉,這鏡子,到底是照不見全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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