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爆在上海搞了件大事，我哭不出來

十年后，少女仍在前線

11月16日，受散爆邀請，我和一眾媒體編輯前來參加《少女前線》IP十周年交響音樂會。

落座前，幾位同行聊起了二次元線下演出活動的一個寫稿傳統(tǒng)：哭。編輯往往會在稿子里寫，自己參加完活動就哭了。甚至還會哭幾次。

為什么會哭？因為能辦得起演出的，往往是大IP，內(nèi)容深，角色情感羈絆深，很多深度玩家長途跋涉過來，聽到自己喜歡的曲目，看到自己喜歡的角色，情緒易受感染。編輯往往也是玩家，受到現(xiàn)場感染，自然也容易跟著哭。

而且，在標題里寫“哭”，不僅能吸引粉絲點進來。很多不了解IP的路人也容易點進來，心想：這演出是有多牛？

然而，我在看完少前IP的這場音樂會后，哭不出來。不僅我沒有哭，現(xiàn)場也幾乎沒有玩家哭——至少我所在的整個片區(qū)，大家都看得很專注。

這場音樂會很簡單，很直接，主唱是少前IP的老朋友Kinoko蘑菇，入場后沒有多說話，演唱開始。身后的上海交響樂團和回聲節(jié)日合唱團也都展現(xiàn)出了應有的專業(yè)水平。待最后一曲《what i have known》結束，工作人員鞠躬，玩家鼓掌后，都迅速地離開廳內(nèi)。

散場后，我叫住了一名玩家，看起來不到30歲，穿著簡單長袖T恤，有股少年氣。我對他做了簡單采訪。我問他，你覺得今天的演出到位嗎？或者說有沒有想哭的沖動？

他反問我：“難道你不覺得來參加這種活動，就應該笑著來嗎？哭啥呢？”

我和他講了一下我之前對頭部二游演出活動的一些觀察。他耐心聽完后，拉著我的肩膀，帶我環(huán)顧了一圈場廳?！澳憧吹?jīng)]，這些玩家多大？你說的那些游戲玩家多大？少前IP的粉絲，能算深度的，年紀都比較大，也都比較活潑，不那么容易受感染，情緒也相對穩(wěn)定。”

我被點醒，是的，少前IP已經(jīng)十年了。我哭不出來，原因恐怕也是如上。

在現(xiàn)場，幾乎每個人都是笑著的。開場前一刻鐘，羽中從臺下入口走到舞臺前方的位置，坐下。這一過程伴隨著全場玩家的歡呼。一名穿白色衛(wèi)衣玩家快步來到羽中面前，掏出了一張色紙，請求羽中簽名。周圍傳來“喔——”的捧場聲，羽中好像對此已經(jīng)習慣。簽完后，該玩家被保安勸走。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之后有玩家想效仿，都被制止住了，只能感嘆“勇敢的人先享受”。

去年7月初，羽中辦了一場玩家見面交流會。在會上，羽中提到要給玩家?guī)聿灰粯拥氖苣陸c典，并承諾，在年內(nèi)會再次舉辦少前IP音樂會。

羽中實現(xiàn)了他的承諾。

初探

羽中不是第一次向玩家親自承諾，并實現(xiàn)承諾了。

在參加音樂會前，一名工作人員告訴我，他們的預期是，玩家能把這次音樂會當成一段值得記住的時刻。他說得有些篤定：“我們經(jīng)常舉辦這樣的活動，散爆做音樂會是有歷史的……對于少前IP的玩家而言，他們也很期待線下活動相聚的時刻，這算是廠商跟玩家的雙向奔赴?！?/p>

我的思緒被拉回了2018年。2018年10月19日，散爆第一次給《少女前線》辦音樂會，許多玩家聚集在上海東方藝術中心，聆聽“格里芬向日葵交響樂團”的演出。

2018年，是國產(chǎn)二游徘徊的元年，雖然市場上已有一批成熟二游，不斷探索著玩法框架、受眾市場，但在內(nèi)容營銷層面，從業(yè)者普遍沒有多少想法。就算是傳統(tǒng)游戲，愿辦音樂會的也是寥寥無幾，僅有《軒轅劍》等極少例子。而《少女前線》的音樂會，是國內(nèi)最早的二次元游戲音樂會，顯得讓許多二游玩家眼前一亮。

當時，大家都不太成熟。廠商不太成熟，玩家也不太成熟。羽中從2017年12月就開始企劃，想著，我們搞交響樂，讓《少女前線》上上檔次。實際演出時，交響樂和原本游戲的電子樂效果，把握不平衡。部分激昂曲目在演出時出現(xiàn)了樂器跟拍不準、各聲部配合不盡如人意的情況。

玩家也不成熟，作為消費者，沒有太聚焦音樂會現(xiàn)場的體驗問題。部分玩家想來看演唱冬季活動"塌縮點"主題曲《What am I fighting for》的 AKINO with bless4，部分玩家想來拷打羽中。還有部分玩家對音樂不感興趣，他們只想和群里的朋友“面基”。

外場的動線，以及周邊購物體驗——不成熟。因為不成熟導致的種種玩家不滿，早期散爆還不能處理得特別圓滿。

對于2018年那場，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當《Proud of you》響起時，群友說他哭了。我和他不太熟，只知道他時年剛上大學，長途跋涉過去，因一首曲子落淚。

當時我對音樂其實沒什么概念，只覺得好聽，游戲里聽，音樂軟件里聽，聽出了習慣。他錄了一個視頻傳到群里，場面、人群很激動，我也看哭了。

我不是為《少女前線》而哭，相反，當時我已經(jīng)淡坑。只是對于一個身處內(nèi)地的學生來說，一群喜歡亞文化的人聚在一起放縱是一件很酷的事——當時二次元還沒泛起來?！渡倥熬€》音樂會后，很多老宅男都對這次營銷感到“Proud”。

演出時，有玩家在貼吧直播，蓋了高樓，底下有人沒控制住，回復樓主，說，我要玩一輩子少前。有玩家質(zhì)疑，為什么抽獎抽中的都是A區(qū)，是不是45姐發(fā)力？下面回復皆是復讀“鋼板警告”。

警告

那是個手游市場急速擴張、二游野蠻生長的年代。當時，少前是國內(nèi)最熱門的IP之一，聚集了一大批“老二次元”。那時的玩家還比較單純，他們相信少前IP能夠長久不衰，散爆能夠做大做強，能夠帶給少女們更好的生活。

危險與機遇

后來，正如玩家所想，隨著《少女前線》持續(xù)盈利，散爆有了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辦活動的頻率也高了起來。那段時間羽中頻頻露面，接受媒體采訪。

2021年五一假期，散爆辦了五周年慶典嘉年華，這也是國內(nèi)最早可追溯的二游嘉年華。羽中說，他們在“四開”：同人作品轉正的《少女前線：譎境》，正統(tǒng)續(xù)作《少女前線2：追放》，白月光《逆向坍塌：面包房行動》以及即將上線的《少女前線：云圖計劃》。

當年闊如一些新興的頭部二游廠商，也不敢如此官宣?！对瘛窋U盤，資本入場，二游市場百花齊放，騰訊融資散爆，一切未來可期。

那年，不同今日沉穩(wěn)，玩家會更夸張一點。他們在看到羽中時，會舉起手，呈歡呼狀。過去，由于創(chuàng)造了少前IP，以及發(fā)表過一些針對游戲行業(yè)的經(jīng)典觀點，羽中被許多玩家和從業(yè)者視為明星制作人。在“四開”后，羽中在玩家心中的聲望達到了最高峰。

2023年，市場環(huán)境緊縮，二游投資人紛紛退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散爆也遇到了一些小問題：《云圖計劃》由于一些框架問題，一些老IP粉絲感到失望。

機會同樣很多?！渡偾?》已有一批PV和實機演示，建模、渲染水平引起業(yè)內(nèi)熱議，被稱為市場頭部水平，預計能在2023年上線?！睹姘啃袆印飞暇€也即在眼前。

那年7月15日，散爆決定辦七周年音樂會。七周年音樂會，也成了玩家情緒的最高峰。那時二游玩家普遍認知提高，都知道做線下演出是虧本買賣，散爆三差五做，能行么？于是，音樂會現(xiàn)場曲目間隙，A區(qū)有玩家沒抑制住情緒，說，羽中，我要偷法拉利養(yǎng)你。

這場音樂會的細節(jié)很豐富，散爆知道玩家想看什么，想在現(xiàn)場感受什么。入口前方兩側有長長的隔板，都是少女前線的游戲KV，從2015年到2023年，風格既有舊的賽璐璐，也有新的亮水彩。當天上海很熱，三十六七度，一些Coser穿著較厚，像是不怕中暑。他們在KV墻旁三倆聚堆，互換無料后有些靦腆地合影。

演出就像今年一樣，散爆精心選取了游戲歷年大型活動的背景音樂，按照活動順序編織出一條清晰的回憶脈絡。這一場辦得比2018年要好得多，無論是交響樂適配、舞臺效果還是票務處理，散爆都有了比此前更成熟的經(jīng)驗。

不過，由于高溫和通風問題，依舊有玩家反應很熱。但玩家的熱情并未因此減退。當極富感染力的旋律響起，玩家隨著節(jié)奏緩慢揮舞著手中的應援棒。這些應援棒由中央系統(tǒng)統(tǒng)一控制變色，創(chuàng)造出整齊劃一的視覺效果，隨著主題曲和對應出場角色進行變色。

有個參加過此次演出的朋友向我感嘆：“就像是一場夢。”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從2023年秋到2025年秋，散爆花了將近兩年時間自我調(diào)整，重塑自我認知。如今，少前IP預備了一些新的作品，老作品也有了一些新的成績，所以十周年需要這么一場音樂會，來實現(xiàn)長久的承諾，給予玩家信心。

“十周年是《少女前線》主線正式落幕的節(jié)點，也是IP新階段的起點，所以我們用一次正規(guī)、莊重的儀式來承接。”工作人員說。

今年演出比往年要簡單許多，這種簡單或許出于散爆對市場環(huán)境的謹慎態(tài)度。演出臨近最后，羽中收起盤了一整場的串，緩緩起身，看起來有些怔神，隨后和幾名工作人員提前出門。

何以長青

在我看來，玩家沒有哭，恰恰是對這次音樂會的肯定。自己從小粉到大的IP，歷經(jīng)風雨，還能有余裕辦音樂會來實現(xiàn)承諾，對玩家來說，這正是應該笑著來的場合。

長期以來，大眾對散爆的印象是，一個很喜歡二次元的老板帶著一群很喜歡二次元的管理，深耕一個IP，做到極致，讓一個角色也能夠擁有陪伴玩家十年的能量和感情。而團隊的長期工作，沒能形成有效可復制的成功商業(yè)邏輯，偶爾也缺乏敏銳的市場嗅覺，于是常常打“逆風局”。玩家常言的“藥丸”，在一次次逆風翻盤中成了一種社區(qū)文化。

我有時覺得，散爆像一匹在峭壁邊奔跑的驛馬，只管跑。前方危險重重，無法預知。它想快點把好的東西帶給玩家，于是總會做出一些不那么符合商業(yè)邏輯，或者說完全不考慮短期回報的事。玩家都怕這匹馬失足摔了下去——同時，玩家喜歡的也恰恰是這股一往無前的沖勁。

一名玩家向我展示他愛的角色們

在音樂會后，媒體朋友對游戲、IP侃侃而談。說來有些慚愧，除了玩過3年的《少女前線》，其他衍生作我都因各種原因沒能長線游玩。甚至音樂會上的許多角色、曲目，我都已經(jīng)忘記名字。

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少前IP感到陌生；另一方面，作為國內(nèi)最早的二游IP之一，它又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整個行業(yè)，影響著許多二游玩家和二游從業(yè)者。

在有限的從業(yè)生涯中，我聽過最多的入行理由是：因為羽中，對做游戲產(chǎn)生了興趣，考學，實習，一步一步，來到現(xiàn)在這里。因為《少女前線》的探索，國內(nèi)對C like商業(yè)化模式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為行業(yè)提供了更多二次元IP衍生的參考經(jīng)驗。

聽演奏時，我不自覺間有些動容。我想，我是在懷念逝去的青春，還是在懷念和同學討論《少女前線》關卡攻略的日子？寫稿時我才意識到，其實我是在感慨在如今頭部產(chǎn)品競爭激烈的環(huán)境下，還有公司能帶著一種“社團感”，和玩家“瘋”在一起；當玩家在群里喊過一百句“ymfm”，實際來到現(xiàn)場看到羽中、聽到自己喜歡的曲子時，還是會興奮地歡呼。

一到現(xiàn)場，玩家都“瘋”了

2024年7月初，我去散爆探訪。辦公室外，工區(qū)門前，墻上幾塊公告板上貼著玩家寫下的寄語，溫情，充滿美好。

有人寫，想要更多色色皮膚。還有人寫，少女前線天下第一。板上的各種文字表現(xiàn)得好像什么輿情都沒有發(fā)生過，這些玩家仿佛真的非常相信，散爆所創(chuàng)造的美少女IP，能夠扛住頭部新貴的擠壓，長久不衰。他們相信羽中能夠一直帶給玩家新的感動。

我在公告板上認出了一些名字。一名現(xiàn)在去頭部大廠頭部項目做技術的熟人，如今每天帶著熱情分享生活，分享工作，分享進步。

他在散爆門口寫下：“我們新世界，再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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