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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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907年3月19日清晨,天津街頭的報童舉著《大公報》喊得嗓子冒煙:“號外!號外!津門名妓楊翠喜身價竟達萬二千金!”
彼時的天津,是晚清北方最熱鬧的商埠,租界里的洋人喝著咖啡,碼頭上的苦力扛著貨,天仙園的戲臺上,18歲的楊翠喜正唱著《拾玉鐲》,臺下的富商、官員、文人全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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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能想到,這個唱曲的姑娘,會在接下來的半年里,把晚清官場攪得雞飛狗跳。今天老達子就來跟大家聊聊這位萬二千金的津門名妓,看看她是如何把晚清官場攪得雞飛狗跳的~
從被拐女童到臺柱子
根據《清稗類鈔?娼妓類》和《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的記載:楊翠喜“幼被掠,鬻于津門倡家”,關于她的早年身世,史料沒有太多記載,所以至今仍有多種說法。
有的說她是直隸通州(今北京通州)人,本姓陳,小名二妞,因家貧被賣。也有人說她原名金春囡,江蘇人,幼年輾轉被賣至津門。但可以確認的是,她幼年即被賣入天津的倡家,開始學戲。
楊翠喜最初學的是河北梆子,她天賦極高,嗓音甜潤,身段婀娜,尤其擅長花旦戲。
據《天津文史資料選輯》記載,她14歲首次登臺演出,16歲曾隨師去東北演出,18歲回天津后聲名大噪,被天津著名的天仙園戲園聘為臺柱子,月銀高達八百元,一時風頭無限。她的代表劇目包括《拾玉鐲》《賣胭脂》《珍珠衫》等,演出時常常座無虛席,深受觀眾喜愛。
她憑借出色的色藝,在天津的戲曲舞臺上嶄露頭角,成為清末天津衛最負盛名的女伶之一。
楊翠喜的走紅,不僅在于她的美貌與技藝,更在于她所處的時代背景。當時的天津是通商口岸,華洋雜處,娛樂業興盛,為她的崛起提供了舞臺。
她的包廂里,常常聚集著富商、官員、文人,他們一邊聽戲,一邊談生意、論官場,楊翠喜也因此成為天津社交場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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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0金的身價
1907年春天,段芝貴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楊翠喜的命運。
段芝貴是袁世凱的鐵桿心腹,他想討好慶親王奕劻的兒子載振,載振是農工商部尚書,手里握著官帽的分配權。
此時的段芝貴已經內定署黑龍江巡撫,但還沒有明發上諭,段芝貴為了固寵,決定向載振納賄。他并沒有公開出面,而是派人在天津秘密以12000兩銀子(約合今天人民幣600萬元)贖買名伶楊翠喜,另購洋房一所、妝奩數箱,一并送入北京載振私邸。
整個交易都避開了戲園老板,由楊翠喜的假母(養母)與中間人暗室議價,12000兩中約七成歸楊家,三成被中間人抽頭。
12000兩這個數字有多驚人?
1907年,天津知府的年俸是105兩,加上養廉銀(補貼)也才2000兩——12000兩,相當于6個知府一年的收入總和。
當時大米的價格是每石(約150斤)2兩銀子,12000兩能買6000石大米,夠300戶貧民吃一年了。更直白一點,當時北京四合院的價格是每間百兩,12000兩能買12間四合院。
可段芝貴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買的不是楊翠喜的美色,而是一場權色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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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翠喜本人對此都是不知情的,她只是被當作高級禮品,可在慶王府深院中金屋藏嬌不足兩月,就因為御史趙啟霖彈劾而連夜被退送回了天津,這也成為了清末“丁未大慘案”的導火索。
楊翠喜案:晚清官場的腐敗裸奔
段芝貴的如意算盤,被御史趙啟霖給打破了。
趙啟霖是誰呢?他是光緒二十九年的進士,當官十年,沒貪過一分錢。他聽說段芝貴用歌妓換巡撫,氣得拍桌子:這是把官場當菜市場!
1907年5月,趙啟霖給慈禧寫了份奏折,直指要害:
段芝貴以歌妓楊翠喜獻于載振,夤緣得黑龍江巡撫。
慈禧看了勃然大怒,載振是慶親王的兒子,段芝貴是袁世凱的人,這不是結黨營私嗎?她立刻派醇親王載灃(光緒的弟弟)和大學士孫家鼐去天津查案。
可載振早有準備:
他把楊翠喜送到天津商人王益孫家里,偽造了一份賣契:“立賣契人楊翠喜,今將本身賣給王益孫為妾,身價銀三千兩,永不反悔”。
王益孫是天津有名的老實人,對著查案的人說:“我買翠喜是當妾,跟段大人沒關系”。
載灃回來報告:“查無實據”。慈禧也沒辦法,慶親王奕劻是她的老臣,袁世凱握著重兵,她不敢動。于是,趙啟霖被革職(理由是污蔑親貴),段芝貴被免去黑龍江巡撫,載振主動辭職(保留鎮國將軍爵位)。
這場大案,最終以雷聲大,雨點小收尾。
可老百姓不傻。天津《大公報》里有一句最短卻最狠的話
今日之案,非為段芝貴,為官場之臉皮;非為載振,為親貴之荷包。
全國的讀書人都炸了——江南的士子聯名上書,奏留趙啟霖,稱言路既折,廉恥遂喪。
盡管民間輿論嘩然,可是最終還是沒能翻盤。
楊翠喜的下落
楊翠喜在1907年之后就被王益孫軟禁于津,大概是在1920年離開了天津,后面就再也沒有官方記錄了。可民間的傳說,卻像春草一樣,在歲月里瘋長。
1.天津郊區的馬太太
《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12輯里,收錄了一位叫馬文彬的老人的回憶:他的祖父馬德成是做茶葉生意的,1912年娶了個姓楊的太太。這位太太長得比戲臺上的角兒還美,會唱河北梆子,尤其是《紅梅閣》,唱到泉臺有路招郎魂時,總能讓滿堂客人掉眼淚。
馬老人說,祖父臨終前(1945年),拉著他的手說:“你楊奶奶以前是天津的名角,得罪了大人物,所以隱姓埋名。以后要是有人問起,就說‘不知道’。”
老人還清楚記得,小時候翻楊奶奶的箱子,見過一本《漱玉詞》,里面夾著一張照片,穿月白長衫的男子,清瘦,眼睛里有股子溫柔,正是李叔同。
2.上海弄堂的翠姐
1915年,上海《申報》登過一篇奇人逸事:法租界呂班路的弄堂里,有個翠姐開了間小私塾,教附近的小孩讀《三字經》,還教他們唱河北梆子。有個從天津來的商人認出她:這不是慶元春的楊翠喜嗎?
翠姐笑著搖頭:“先生認錯人了,我只是喜歡唱戲”。可記者偷偷觀察,發現她的抽屜里藏著一本《漱玉詞》,書頁上有淡淡的墨痕,正是知否?知否?的字樣。
后來,有人再去尋她,私塾已經關了,門上貼了張紙條:“往事如昨,不必再尋。”
3.杭州尼庵的師太
弘一法師的弟子、畫家豐子愷,在《懷李叔同先生》里寫過一件事:1941年,法師在泉州養病,曾跟他說:翠喜或許在杭州的尼庵里。
法師說,有個弟子去杭州進香,看見龍井寺旁的尼庵里,有位師太,會唱《紅梅閣》,唱腔跟當年的楊翠喜一模一樣。師太說:“我當年也是戲子,見慣了世間的臟污,所以出了家。”
豐子愷后來去尼庵找,師太已經圓寂了。小尼說,師太臨終前,手里攥著一塊繡著梅花的帕子,那是李叔同當年送楊翠喜的定情物。
老達子說
楊翠喜的故事,不是紅顏禍水的老套戲碼,而是晚清權力腐敗的標本:
如果沒有段芝貴的買官,沒有載振的貪心,沒有慈禧的包庇,楊翠喜可能只是天仙園里唱到晚年的老藝人。
可歷史沒有如果。
就像李叔同說的:“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楊翠喜的戲,唱了一輩子,可她從來沒做過主角,她的戲,是權力寫的,是時代寫的,是封建王朝寫的。
我們記住她,不是因為她是禍水,是因為她是晚清崩潰的見證者——一個歌女的命運,照出了一個王朝的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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