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出了件稀奇事兒。
東街的趙老爺子,今年整整六十,前幾日竟熱熱鬧鬧地辦了喜事,娶了個十六歲的姑娘做妾!
消息一傳開,整個鎮子都炸了鍋。
“老不羞!黃土埋到脖子根了,還要糟蹋人家黃花大閨女!”
“那丫頭叫小荷是吧?可憐見的,怎么就肯了?”
“還不是為了口飯吃?她哥哥沒了,孤苦無依的,不定被怎么哄騙了呢!”
趙老爺子本名趙正明,年輕時做過幾年官,后來回鄉開了間雜貨鋪,日子過得倒也算殷實。
他四十歲上死了發妻,之后再未續弦,獨自一人把一兒一女拉扯大。
如今兒女早已成家立業,搬去了外地,就剩他一個老頭子守著老宅。
要說這小荷姑娘,鎮上的人也不陌生。
她本名楊荷,哥哥楊青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三年前才帶著這個妹妹搬到鎮上。
楊青年紀雖輕,為人卻仗義爽快,不知怎的竟和趙老爺子成了忘年交。
有人親眼見過這一老一少在茶館里對坐飲茶,談天說地,好不投緣。
可惜好景不長,去年春天,楊青外出進貨時,不幸染了急癥,沒幾天就撒手人寰。
他死前,緊緊拉著趕來見最后一面的趙老爺子的手,氣若游絲:
“趙老哥…我…我放不下的就是小荷…她年紀小,在這世上再無親人…求您…看在我們相交一場的份上,照看她一二,別讓她…被人欺負了去…”
趙老爺子老淚縱橫,連連點頭:“楊兄弟,你放心!只要我趙正明有一口氣在,必不叫小荷受了委屈!”
楊青死后,趙老爺子出錢出力,體體面面地給他辦了后事,又把哭成淚人兒的小荷接回自己家,對外只說是請她來做針線活,管個吃喝,實際上待她如同親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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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小荷雖在趙家安頓下來,麻煩卻自己找上了門。
原來,楊青老家還有一門遠房族叔,名叫楊五。
這楊五是個游手好閑的潑皮,早年欺侮楊青兄妹年幼,霸占了他們家本就不多的田產,這才逼得楊青帶著妹妹遠走他鄉。
如今聽說楊青死了,只留下個十六歲的妹妹,還得了趙老爺子這般殷實人家的照應,那楊五的心思立刻活絡了起來。
這一日,楊五竟大搖大擺地找上了趙家的門,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對著小荷呼來喝去:
“死丫頭,你哥哥沒了,也不通知族里一聲?眼里還有沒有長輩了!趕緊收拾東西,跟我回去!”
小荷嚇得臉色發白,躲在趙老爺子身后。趙老爺子挺身而出,厲聲道:
“你是何人?楊青在世時從未提過有你這么位族叔!他臨終將小荷托付于我,如今小荷算是我干孫女,我自會照料,不勞你費心!”
那楊五三角眼一翻,陰陽怪氣地說:“喲,您一個外姓老頭子,憑什么照料我們楊家的閨女?還干孫女?誰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我可是她正兒經的長輩,帶她回去,天經地義!不然,咱們就去衙門里說道說道?”
楊五隔三差五便來糾纏吵鬧,甚至在鎮上散布謠言,說趙老爺子為老不尊,扣著別人家的閨女不放,心思齷齪。
風聲傳開,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也開始指指點點。
小荷終日以淚洗面,她知道,若真被楊五帶回去,必然會被他隨便找個人家賣掉換錢。
趙老爺子又氣又急,他特地去問了熟識的衙門師爺。
師爺捻著胡須告訴他:“趙老爺,這事兒還真有點難辦。按律法,族親確實比您這‘忘年交’更有資格做這姑娘的監護人。除非…”
“除非什么?”趙老爺子急忙追問。
“除非您與她有了名正言順的關系,比如…您納她為妾。如此一來,她便是您趙家的人了,那遠房族叔再無理由帶走她。”
趙老爺子一聽,愣住了。
納十六歲的小荷為妾?這…這成何體統!
他當即搖頭:“這不行!這讓我死后怎么有臉去見楊青兄弟?”
師爺嘆道:“這只是權宜之計,一紙婚書,做個樣子給外人看,堵住那楊五的嘴,也保全姑娘的清白。
等風頭過了,姑娘大了,尋個可靠人家,您再以長輩的身份風風光光把她嫁出去,屆時解除婚約便是。這是目前唯一的法子,既能守住對朋友的承諾,又能護住這苦命的丫頭。”
趙老爺子思前想后,煎熬了數日。
看著小荷驚恐無助的眼神,想起楊青臨終的囑托,他終于一跺腳,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他把小荷叫到跟前,將其中利害關系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小荷聽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趙伯伯,我明白!您是救我!只要能不被那惡人帶走,我愿意!只是…這太委屈您了,您的名聲…”
老爺子扶起她,苦笑道:“我一把年紀了,還要那虛名做什么?能護你周全,對得起你哥哥的托付,我就心安了。”
于是,這樁驚世駭俗的“納妾”鬧劇,就這么上演了。
成親那日,趙家門前圍了不少看熱鬧的,指指點點,說什么的都有。
那楊五也混在人群里,氣得臉色鐵青,他萬萬沒想到趙老頭子會來這么一招,徹底斷了他拿小荷換錢的念想。
趙老爺子的幾個老友更是氣得當場拂袖而去,連喜酒都沒喝。
洞房花燭夜,紅燭高燃,小荷一身嫁衣坐在床沿,趙老爺子卻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遠遠望著窗外月色。
“孩子,熬過這一陣就好了。”老爺子輕聲安慰,“等那楊五死心,等這事風平浪靜,爺爺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讓你風風光光出嫁。”
小荷眼中含淚,卻不是傷心,是感激:“爺爺,您的恩情,小荷一輩子記得。”
果然,自那以后,楊五再也無法以族親的名義糾纏。
他雖不甘心,又在鎮上散布了些更難聽的謠言,但木已成舟,他也無可奈何,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轉眼過了大半年,鎮上關于此事的閑言碎語漸漸平息。
趙老爺子看時機成熟,便開始暗中物色可靠的人家。
恰逢此時,鄰縣一位姓陳的年輕秀才,因家境貧寒來趙老爺子的鋪子里幫工記賬。
趙老爺子觀察他數月,見其為人正直,勤勉好學,便有心撮合。
他尋了個機會,將陳秀才和小荷叫到跟前,把前因后果,假成親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和盤托出。
陳秀才聽完,對趙老爺子的義舉敬佩不已,也對堅毅聰慧的小荷心生愛慕。
小荷見陳秀才知情后非但不嫌棄,反而更加敬重自己,心中也十分感動。
趙老爺子見兩人有情有義,心中大喜,便擇了個吉日,對外宣稱小荷“病故”,悄悄解除了那紙假婚約。
隨后,他又以干爺爺的身份,拿出積蓄,風風光光地把小荷嫁給了陳秀才,還陪送了一份豐厚的嫁妝。
小荷出嫁后,時常帶著夫君和孩子回來看望趙老爺子,待他如親祖父一般。
趙老爺子的身子骨一直很硬朗,活到了八十八歲高齡。臨終前,小荷帶著兒孫跪在床前,泣不成聲。
老爺子拉著小荷的手,臉上是平靜而滿足的笑容:“好孩子,別哭……爺爺這輩子,沒白活。到了那邊見到你哥哥,我能跟他交代了……他托付我的事,我辦成了……”
小荷更是哭成了淚人。
趙老爺子去世后,小荷和夫君以孫輩之禮,為他披麻戴孝,辦了隆重的喪事,將他與早逝的老夫人合葬一處。
這段往事,后來成了鎮上經久不衰的佳話。老人們常常用它來教育兒孫:
“看人看事,不能光看表面。那趙老爺子當年挨了多少罵?可實際上,那是千金一諾的真君子!”
“交朋友啊,就得交趙老爺子和楊青這樣的,那才叫患難見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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