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說襲人是“花大奶奶”,看來不無道理。她喜歡把控寶玉,也喜歡管控怡紅院的一事一物。
寶玉稍微不如她心意,她就對寶玉甩臉子,冷落他一整天。怡紅院哪個丫頭有點矛盾,她就愛出頭說“可是我說的,只要我一不到,就有事兒”。
而簡單到怡紅院的一個碟子,都要她說了算,她想送誰就送誰,她不想送的要也不給。襲人的行事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01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那回中提到,襲人想拿碟子裝東西給史湘云送去,結果發現那個碟子不見了。
襲人問道:“這一個纏絲白瑪瑙碟子哪去了?”眾人見問,都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來。半日,晴雯笑道:“給三姑娘送荔枝去的,還沒送來呢。”襲人道:“家常送東西的家伙也多,巴巴的拿這個去。”
晴雯道:“我何嘗不也這樣說。他說這個碟子配上鮮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見了也說好看,叫連碟子放著,就沒帶來。”
碟子哪里去了,話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寶玉覺得用這個碟子來裝荔枝很搭配很好看,所以裝了荔枝一起送到探春那里了。而且探春見了也覺得這個碟子好看,想要留下來多看看,因而還放在秋爽齋。
襲人什么反應呢,她說家里送東西的盤子碟子多得是,為什么巴巴的拿了這個送去。
這話就奇了怪了。
給探春送荔枝在先,她想給湘云送東西在后,為什么寶玉就不能讓人拿這個碟子送東西了?別人事先也不知道她想要用這個碟子。
再者,既然“家常送東西的家伙也多”,那為何她就一定要使用這個碟子送東西呢?這個碟子又不是花襲人專屬的,難道別人不能用只能留給她用?
不知道她憑的是哪門子道理。
不過在怡紅院,襲人做事是不用講道理的,要講那她就是道理。
襲人笑道:“少輕狂罷。你們誰取了碟子來是正經。”
最終還是秋紋到探春那里取了碟子回來。探春一個賈府的小姐,花襲人這個“姨娘”居然沒放在眼里,如果探春得知,不知會是什么反應?
碟子拿回來以后,襲人打點齊備東西,叫過本處的一個老宋媽媽來吩咐道:
“這都是今年咱們這里園里新結的果子,寶二爺送來與姑娘嘗嘗。再前日姑娘說這瑪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頑罷。”
好一個花襲人,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探春明明說喜歡這個碟子想要多留幾天,她都要讓人巴巴的要了回來。結果倒好,她直接自作主張送給史湘云了。
不是說這個碟子有多珍貴,而是態度的問題。
如果探春問寶玉要這個碟子,寶玉給不給,絕對給,寶玉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哪個姐妹要他都會給,探春雖然沒有明說,但那個口氣顯然是喜歡這個碟子的。襲人但凡是個公正的,她就該把這個碟子給了探春,而不是要回去。
而她問都不問寶玉,直接就跟宋媽說這個瑪瑙碟子留下給湘云頑,這是說明寶玉不計較這些。
正是拿準了寶玉的心思,襲人就完全憑自己的喜好去處理,她想送給誰就送給誰,她不想給的開口說了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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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為什么這個瑪瑙碟子,襲人非要送給湘云卻不愿意送給探春呢?
也簡單,因為湘云可以供她隨意差遣幫她做針線。但是襲人敢使喚探春嗎,她要敢開口探春不甩她個大嘴巴子才怪呢。
大家還記得吧,第二十七回的時候,探春出錢要寶玉幫忙再買些好玩的小物品回來,并說他幫了忙自己再納一雙鞋子送給他。
寶玉笑道:“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那一回我穿著,可巧遇見了老爺,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作的。我哪里敢提‘三妹妹’三個字,我就回說是前兒我生日,是舅母給的。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么,半日還說:‘何苦來!虛耗人力,作踐綾羅,作這樣的東西。’我回來告訴了襲人,襲人說這還罷了,趙姨娘氣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經兄弟,鞋搭拉襪搭拉的沒人看的見,且作這些東西!’”
探春聽說,登時沉下臉來,道:“這話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該作鞋的人么?環兒難道沒有分例的,沒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這些話!給誰聽呢!我不過是閑著沒事兒,作一雙半雙,愛給哪個哥哥弟弟,隨我的心。誰敢管我不成!這也是白氣。”
看看探春的反應,寶玉只是轉述了趙姨娘的一句話,探春就“登時沉下臉來”,并反問“怎么我是該作鞋的人么”。
探春問得好,她生氣也是正常的。因為她說得沒錯,她一個千金小姐,是給人做鞋的嗎?
她會做鞋沒錯,那時的小姐都會的女紅,但是她會不代表她要做。她去做更不代表她要給別人做。她可以給自己做,也可以隨自己的心意做一兩雙送給自己的哥哥弟弟,或者姐妹。但是她沒有義務給任何人做,別人也管不著她做不做。
黛玉也是一樣,雖然她也時常會做,但若她不做也完全沒有關系,誰都不能管她,賈母更不會說什么。只有花襲人才會目中無人的在背后說黛玉“她可不做呢,今年半年還沒拿過針線”。
說回探春,寶玉見探春生氣了,又說了幾句。
寶玉聽了,點頭笑道:“你不知道,她心里自然又有個想頭了。”探春聽說,益發動了氣,將頭一扭,說道:“連你也糊涂了!她那想頭自然是有的,不過是那-陰微鄙賤的見識。”
探春說寶玉也糊涂了。趙姨娘那樣的糊涂人有那樣陰微鄙賤的想法,那是她傻。如果寶玉也有這樣想法,那就是真糊涂了。
連寶玉的話探春都敢駁上一駁,襲人要是開口說要三姑娘幫忙做針線,那不就是找死嗎?
襲人倒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她不找探春,她找湘云。
湘云多好拿捏啊,讓她做啥就做啥,在家做到大半夜嬸嬸都有微言了,湘云還是得完成襲人吩咐的任務。
史湘云聽了,便知是寶玉的鞋了,因笑道:“既這么說,我就替你做了罷。只是一件,你的我才作,別人的我可不能。”襲人笑道:“又來了,我是個什么,就煩你做鞋了。實告訴你,可不是我的。你別管是誰的,橫豎我領情就是了。”
史湘云道:“論理,你的東西也不知煩我做了多少了,今兒我倒不做了的原故,你必定也知道。”
看吧,寶玉的鞋子也拿給湘云去做,當然不只是鞋子,其他的不少,“你的東西也不知煩我做了多少了”。
后來湘云說不做的原因,也不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幫襲人干活,而是以為黛玉剪了她做的扇套子,所以才鬧別扭說不做。
就這樣,湘云得了幾個戒指兒還巴巴的親自到府拿給襲人呢。湘云真的受襲人的pua洗腦太深了,深得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這個瑪瑙碟子,如果給了探春,探春只會跟寶玉道一聲謝,襲人可撈不到什么好處。
但是給了史湘云就不一樣了,借著一個瑪瑙碟子的情分,襲人又可以讓湘云為她賣命好久了。
湘云自然不知道這個中因果,她不知道這是襲人的自作主張,隨意拿了寶玉的東西送人。
湘云感念寶玉和襲人的心意,繼續夜半三更的幫襲人的忙,給寶玉做針線活,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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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到拿捏人這一塊,誰比得上花襲人花大奶奶呢。寶玉經常被她搓圓又捏扁,湘云也被她牽著鼻子走。
對于黛玉,在“好嫂子”那一回,襲人就發現了自己不是黛玉的對手,她雖然無法拿捏卻時常在背后造謠,說黛玉的不是。
而遇上探春這樣多刺的玫瑰花,襲人不敢使喚也不敢在背后蛐蛐,但她還是要利用自己在怡紅院的“特權”,不留痕跡的給探春造成一些不愉快。
不過襲人這些小動作,在探春看來就是“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襲人可不就是個西洋花點子哈巴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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