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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賦能教育,絕非簡單“工具疊加”,而是一場關乎底層邏輯的范式革命。清華大學經管學院楊斌教授撰文指出:若僅將AI視為效率工具(AI+),而忽視其對教育本質的重構(新教育的AI次方),行業恐面臨“價值塌陷”。
他強調,真正的指數級躍遷,前提是教育這一“底數”必須系統性質變:從知識傳授轉向“器識”培養,從教師中心化教學轉向師生共探的“問答式”學習,從標準化專業劃分轉向跨學科融合。
這篇深度文章以作業設計、課堂形態、教師角色等實例,叩問教育如何從“賦能優化”轉向“范式重構”,并警示這場變革“艱難卻必然”——它需要領導者打破慣性,以“育”為重,方能讓人在AI時代實現自由而全面的發展。不僅是一場教育思辨,更為各行各業應對AI沖擊提供了戰略鏡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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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斌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清華大學可持續社會價值研究院院長。開發并主講清華大學《領導與團隊》等精品課程。著有《企業猝死》《戰略節奏》(合著)《在明明德》(合著),譯有《大學的窘境與革新》《變革正道》《要領》《教導》等。
今年的π日,在《xAI——把AI放在指數位置上》一文中,我提出:如果只是從物理反應、加和關系來理解人工智能給千行百業帶來的范式躍遷、系統變革,因認知高度不夠貽誤良機的同時,也會因努力方向偏差而浪費巨大資源。放在指數位上的AI,不只是讓底數x插上效率翅膀的工具,更是讓我們重新定義底數x的動因。
文中有一句話被反復引用,但也帶來大量的誤解:AI得要放在指數位置上,因為其影響是指數級的。這個說法所傳遞的樂觀預期,讓我們忽略了甚至選擇性無視的是——產生指數級影響的前提是底數x必須發生系統性躍升和質變,一旦AI放在指數位,x就不再是也不可能是過去的x了。反之,毫不夸張地說,結果都還不是無功而返,而注定會南轅北轍。
所以,xAI這個冪,要想成立,就得變成αAI,x得變成α。我原來想過表達為小x變大X,后來發現這仍會被誤解為弱變強、小變大,增量提效,那就又不對了。所以,非要刻意把底數換個字母不可,就是強調“底數得質變”。這個認知不到位的話,“指數級”這三個字后面跟著的詞可能并不是“發展與機遇”,而是“威脅與挑戰”。
這是個戰略轉型的嚴肅探討。以教育來舉個例子的話,“底數得質變”就意味著——
AI為指數,教育AI這個冪,就得變為:新教育AI。
底數得質變為“新教育”,才是戰略轉型。從教育到新教育,不是靠AI來賦能,而是因AI而重構。實質不是修補舊模式,而是構建新生態。
舉例來說,AI與教育,就要把焦點從AI作為工具所面向的“以效率為中心的賦能”教與學上移開,去關注更本質的一階問題:AI作為動因,共創AI時代,新教育的內容、教和學的角色定位、教育組織與教育過程的價值再定義,并持續再設計、迭代演化……而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會引發“以范式為中心的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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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從具體實例入手來做些比較和思考。
今年有些個“AI味作業氣壞了教授”的短視頻,很流行。怎么才能透過這現象去探究本質呢?是抓緊制定一些規則,從教學倫理和學術規范的角度,杜絕這類事件發生;還是探討什么才是AI時代新教育中有意義的作業,如果這所謂的作業完成環節,仍將作為教與學過程中的組成而存在的話?
很多學校也包括一些平臺公司都在加緊開發AI套件,幫助老師制作、優化課件。觀察作為成果的“新”課件,課程的學習目標仍然是知識點為線索,面向的場景仍然是教室中占據主要教學時長的教師講授,學習仍然未脫離熟悉的“課程”單元。這些樣態仍在主導,而AI不過是服務于“賦能增量提效”這個基本假設的工具。AI會不會消滅分割式的課程,以及一對多的課堂講授——這些工業大生產時代后才大行其道的教學方式;或者說,AI時代新教育的課程與課堂,該長什么樣?從慕課時代就提上日程的“翻轉課堂”、個性化學習,以及從以教為中心轉變為以學為中心,又體現在哪兒呢?作業、考試、答辯,依然故我,用AI需要聲明,不用AI仿佛才更純正。試想一下,如果每個學位論文答辯都增加2位愿意并肯認真閱讀你的論文的AI 小同行評委來提問、追問,答辯會怎樣?
比課程高一個層級的范疇是專業。既然AI對不同產業中的千行百業都產生深刻影響,大學要不要重新審視專業結構?進一步地,要不要以專業作為一種學校教育分類的維度與人才培養方式的錨點?出口的畢業生畫像是什么樣的?若還是用知識、技能與價值觀這個框架來構建的話,通識教育與領域知識傳授之間的分布是否要調整?技能的類別除了很多教育者提出來的元認知、AI素養之外,認真地問一句,有沒有什么變得不再那么重要,而應該減掉的?價值觀變得更重要是一句很容易說出來的正確的話,但是要追問,我們究竟該秉持什么樣的價值觀?相較于AI時代之前,有無重要的質變?
不少教育工作者都有共識,伴隨著繼承性學習時代關注的知識積累的價值相對下降,在教師角色諸般任務中,知識傳授所占比重也必然大幅度下降。那么,什么任務的占比會在創造性學習時代不降反升呢?這部分的內容現有的教師們能勝任嗎、樂于教嗎?學校有什么相應的教師評價制度或教師發展系統能與之適配并助力其推進嗎?我曾預判過教、育、學三者的比例應該是“教”大幅度下降,“育”變得更重要,“學”成為主要驅動力。如果真如此的話,教師隊伍的構成、來源和他們的日常工作樣貌會是怎樣的呢?
同樣,考試取得學分,畢業設計或論文答辯通過,以特定領域固定知識體系的習得作為目的,這個教育的基本模式所賦予的學歷,被越來越多的創新型組織所無視——這些組織需要的是充滿活力、能上手共創,而非空有一紙文憑。當AI真正意義上賦能終身學習、在實際工作中學習,現有的學校教育作為職業準備階段,與后續工作之間以前后串聯方式部署的模式,被間隔年、休學等方式打破,未來某種并聯或教育與工作之間的自由切換甚至會成為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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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iweekly
大學中最沒(bu)有(jiang)效率、非功利性的部分,也許正維系、守護或者挽救著大學的存在價值,那就是其中的人際互動——師生、生生之間。在《大學的窘境與革新》中,克里斯坦森和艾林為了正面回答在線學習等教育技術是否會影響到傳統大學保持優勢,把大學工作中的三項關鍵“工作”和本質價值表達為:新知(discovery)、薪火(memory)、親民(mentoring),我想還有一項關鍵工作也許是校園必將存在而不能依賴線上的理由,那就是學習者在社群中的學習與成長,這也是學校教育的本質貢獻。學習者在學校中的社會互動過程,同時也是一個人塑造自我獨特性和融入終身成長社群的過程,這種身份認同和社群網絡,會定義一個人在社會中的位置及價值。學歷也好,文憑也罷,彰顯這部分了嗎?學校教育會把這部分作為核心工作,還是任其生滅的副產品?
像這樣的捫心自問,還可以繼續。既然說以范式為中心的重構,再設計,那么,讓我們用一種形象化的方式來對“新教育”做一個“設計思維”的練習。
新教育,這個因AI而躍變的新教育,閉眼想象一下它的樣子,你會覺得它更像是下面這些個你熟悉的學習空間中的哪個,或哪幾個的結合,或是哪個里頭的哪些元素?
教室(也還要分教授旁征博引的與同學熱烈討論的)?圖書館?實驗室?博物館(也還要分鼓勵動手嘗試的與遠觀展覽的)?社團空間?創客空間?運動場?宿舍樓的公共空間?
提起這些空間,有句評論:人人都在中間上自習的圖書館,像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組織慣性的案例。而單中心教室和各自忙碌的課堂,則像是組織文化的三層次之間內在矛盾的經典。這種熟視無睹,會讓你一直舒服,“生活在經驗里,直到大廈崩塌。”
值得停下手上正在忙碌的努力,跳出熟悉的周遭,想一下,啥樣子。不用太講邏輯,先想象那樣子。
這就是“底數得質變”的教育例子,其他行業,比如醫療、金融、信息科技,都類似。不同的是,底數上x遭遇指數位上AI的顛覆進程有快有慢,行業的危機感上也有差別。
簡言之,底數上的x和指數位上的AI之間,并非是很多人認為的相互促進的美好關系。而正相反,AI的迅猛發展,帶給底數上的x(如教育)很大挑戰,如果不變革升華,則此刻的底數可能出現價值塌陷,也就是變得不那么有價值——注意,可不是教育本身沒有了價值,而是現在行業所提供的這些內容和方式被AI顛覆得不那么有價值——其他行業同樣如此。如果價值塌陷的程度很深,那么AI在指數位上的加速,會讓最終的冪顯現漸行漸遠、背道而馳的效果。考慮到同時還有資源投入,特別還包括信心這一資源在內,那么,就有可能不僅是竹籃打水,還會嚴重影響行業對自身價值的信心——這筆賬,要從底數上沒有主動變革算起。雖說指數位可以是倒逼變革的危機感的來源,但更多底數的主動求變取決于領導者的覺悟。
不管是什么行業,以范式為中心的重構,都要比以效率為中心的賦能,難得多得多——它會讓更多的人直面困境,這是很不舒服的挑戰體驗。賦能,聽起來讓人覺得是其樂融融的,美好的;而重構,注定是尖銳疼痛的,殘酷的。從組織管理的角度分析,難度還體現在,這不是個技術問題,不能委托給擅長技術的專業人士去做增量和改善;這是大戰略,是一把手要來抓、全組織要一起干,才有可能干成的。難,但重要,因為這決定著方向。戰術上的效率提高、速度加快并不都能帶來正向作用,還是先要探索走到正確的軌道上來。不因效率遮望眼,還須范式定乾坤。
今年的雙11就像普通的一天一樣過去了,作為熱潮的電子商務已經融入平常,其發展帶來的普惠、便捷和個性化、多樣化,讓新生代覺得本來早就是這樣。AI放在指數位上,以變革的新范式為底,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也將成為最終之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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