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商蘇炳海向英上交2.55億資產：恐龍化石、中國文物與洗錢疑云

2025年11月5日，英國國家犯罪局（NCA）的一則公告震驚全球：福建安溪籍華商蘇炳海與英國當局達成和解，將其在倫敦的9套豪宅、三具侏羅紀恐龍化石及11件中國文物全部上交，總價值高達2740萬英鎊（約合人民幣2.55億元）。

這場橫跨新、英、中三國的資產追繳行動，不僅揭開了跨境洗錢網絡的冰山一角，更引發了關于文物追索、法律爭議與國際司法協作的深層討論。

從新加坡到倫敦：
一條洗錢路徑的曝光

蘇炳海的名字首次進入公眾視野是在2023年8月。當時新加坡警方開展代號“雷霆行動”的全島抓捕，在10處豪宅內查獲30億新元（約合160億元人民幣）贓款，涉案資金主要來自電信詐騙和網絡賭博。

而作為關鍵關聯人物的蘇炳海，卻在警方行動前數小時神秘消失——他攜帶20余塊百達翡麗名表和大量現金，經馬來西亞逃亡至英國，從此成為新加坡17名“漏網通緝犯”之首。

這位持有柬埔寨、瓦努阿圖等多國護照的商人，早已為“黑錢洗白”鋪設了復雜網絡。

根據英國《犯罪收益法》（Proceeds of Crime Act）文件顯示，蘇炳海在新加坡注冊6家空殼公司，通過16家金融機構分層轉移資金，并利用香港“元正國際”公司進行跨境操作。

抵達英國后，他迅速以“蘇帝國有限公司”名義，在倫敦核心區購置9套公寓，總價1570萬英鎊；2024年12月，又在佳士得拍賣行豪擲1240萬英鎊買下兩具異特龍（Allosaurus）和一具劍龍（Stegosaurus）化石，這些距今1.45億年的侏羅紀化石被拍賣行稱為“侏羅紀標志性藏品”。

2.55億資產清單：從恐龍化石到明代瓷瓶

英國法院文件詳細列出了蘇炳海上交的資產明細，構成一幅“非法財富圖譜”：

• 不動產：倫敦市中心9套豪宅，分布于威斯敏斯特區，單套價值最高達230萬英鎊，部分公寓可俯瞰泰晤士河。

• 化石藏品：兩具異特龍骨架（含母子標本）和一具劍龍骨架，2024年12月佳士得拍賣成交價1240萬英鎊，是歐洲私人收藏中最完整的侏羅紀化石組合之一。

• 中國文物：11件拍品包括明代五彩龍鳳瓶（2022年蘇富比成交價86萬英鎊）、戰國青銅劍（32萬英鎊）及清代琺瑯彩瓷碗等，總估值40萬英鎊。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資產交易均通過拍賣行“合法”完成。佳士得官網記錄顯示，蘇炳海以企業名義競拍時，僅提供了瓦努阿圖護照和英國公司注冊證明，未被要求說明資金來源。這種“合法拍賣+企業持有”的模式，成為跨境洗錢的典型操作。

民事沒收爭議：英國法律的“灰色地帶”

英國此次行動依據《2002年犯罪收益法》第241條，無需刑事定罪即可沒收“無法合理解釋來源”的資產。根據和解協議，蘇炳海保留資產拍賣收益的25%（約635萬人民幣），剩余75%歸入英國財政部。

這種“民事沒收”制度引發巨大爭議——新加坡《聯合早報》評論稱，這相當于“用合法程序洗白非法所得”，而英國司法部則強調此舉“高效打擊跨境犯罪”。

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教授霍政欣指出：“英國《犯罪收益法》將證明責任倒置，嫌疑人需自證資產合法，這與多數國家‘無罪推定’原則沖突。”

數據顯示，2024年英國通過該法案沒收的海外資產達14.7億英鎊，其中亞洲來源占比高達43%。

文物追索困局：11件中國文物能否歸國

在蘇炳海上交的資產中，11件中國文物的歸屬問題尤為敏感。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第五條，“境內地下遺存文物屬國家所有”，但英國《1994年文物出口管制法》規定，1970年前合法入境的文物可自由處置。

這批文物購于2022年，理論上具備追索可能，但國際文保組織“藍色盾牌”法律顧問李淼指出：“跨國追索需證明‘盜竊或非法出口’，蘇炳海通過拍賣行購買的文物，舉證難度極大。”

事實上，類似爭議已有先例。2024年紐約聯邦法院裁定，因無法證明文物非法性，駁回中國對一尊唐代石雕的追索請求。

此次事件中，中國國家文物局尚未公開表態，但業內人士透露，相關部門已啟動“1970年公約”框架下的協商機制。

國際協作啟示：從“贓款天堂”到全球追贓

蘇炳海案折射出跨境洗錢的新趨勢。聯合國毒品與犯罪問題辦公室報告顯示，2024年通過藝術品、稀有藏品洗錢的案件同比增長42%，涉案金額超500億美元。歐盟《反洗錢指令VI》已將高價值藝術品交易納入監管，但英國拍賣行仍存在“客戶盡職調查漏洞”。

值得關注的是，新加坡與英國的協作模式提供了新思路。

2024年10月，蘇炳海向新加坡上交3.166億新元資產后，國際刑警組織撤銷紅色通緝令；英國隨即啟動民事沒收，形成“資產追繳閉環”。這種“以資產換豁免”的操作，雖被批評“縱容犯罪”，卻成為當前跨國追贓的無奈選擇。

如今，蘇炳海雖保留英國居留權，但名下奢侈品、豪車及銀行賬戶已被全面凍結。

這場歷時兩年的跨境追繳，最終以“黑錢變國寶”的荒誕結局收場——恐龍化石將移交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中國文物可能進入拍賣市場，而真正的受害者卻難以追回損失。

正如《金融時報》評論所言：“當洗錢者用1.5億年的化石掩蓋罪惡，我們不得不反思：法律的劍，是否追得上資本的速度？”

（文中圖片除標注外，均來自英國國家犯罪局公告及佳士得拍賣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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