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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易白
易白的《山祭兮》以高古之語,寫徹骨之痛。全詩巧妙地化用楚辭《九歌》的“兮”字體式與山水祭歌的古老形態,卻在莊重的儀式感之下,注入了一種尖銳的、屬于現代人的生存困境與倫理焦慮,形成了傳統形式與現代內核之間的巨大張力,從而讓一首悼亡詩具備了深刻的文化反思意味。
復沓的哀歌:時空交錯中的永恒悲慟
詩歌采用四章疊唱的結構,每章以“翠草”的生死枯榮(生-亡-枯-搖)起興,對應著“山”的靈、魂、樹、根,構建了一個生生不息的自然循環。然而,在這永恒的循環內部,是詩人凝固的、無法釋懷的哀傷。“思兮,孤兮,哭兮”、“念兮,跪兮,訴兮”等三字短語的連用,繼承了楚辭語言特有的頓挫與嗚咽感,將祭奠時紛繁復雜、洶涌而來的情感浪潮具象化。這種復沓不僅是情感的層層累積,更營造出一種時間在悲痛中循環往復、無法前進的窒息感。
核心的裂變:傳統倫理的現代困境
這首詩最觸目驚心之處,在于每一章結尾精心設置的矛盾對立。在“母”與“子”的二元敘事中,傳統的祭祀文化遭遇了現代性的裂變。
母在墳里看,子在墳外把歌唱:守孝的傳統與“歌唱”的現實行為之間,產生了第一重背離。
母在泉下盼,子在世上香火斷:這是全詩的核心沖突。“香火”作為宗法社會最核心的傳承符號,其“斷”裂,直接指向了現代個體對傳統血脈延續責任的無法承繼或主動疏離,構成了對孝道最根本的沖擊。
母在故鄉葬,子在他方已斷腸:“故鄉”與“他方”的空間阻隔,揭示了在現代城市化進程中,游子身不由己的漂泊狀態,物理距離加劇了倫理情感的痛苦。
母在山上望,子在山下又歸還:最終的“歸還”看似是回歸,但“山下”與“山上”的區隔,以及“又”字的運用,暗示這或許只是一種暫時的、形式上的告慰,內在的裂痕與悲傷已然無法彌合。
自然的永恒與人文的憂患
詩中,“山”與“翠草”象征著永恒而無私的自然,它們“萬古長”、“土復暖”,默默承載并旁觀著人世的悲歡。而“子”所代表的現代人,卻深陷于“人間難”的具體困境——精神的無依(孤)、傳統的斷裂(香火斷)、漂泊的無奈(在他方)。這種對比,將個人的哀思提升到了對整個人文生態的憂思層面。詩歌的悲劇性,不僅在于一位母親的逝去,更在于她所維系的那個以“香火”為象征的、穩定延續的文化秩序,在其后代身上難以為繼的深層危機。
結語
《山祭兮》絕非一首簡單的仿古之作。它是一曲用古典音符譜寫的現代安魂曲。易白以“山祭”為瓶,裝入了當代人關于故鄉、傳承、生存與倫理的復雜苦酒。在一聲聲“兮”字的悠長嘆息中,我們聽到的,是一個徘徊在傳統與現代之間的靈魂,最深沉的斷腸之音。
山祭兮
翠草生兮墓碑旁 山有靈兮萬古長 思兮,孤兮,哭兮,淚千行 母在墳里看,子在墳外把歌唱 翠草亡兮骨未寒 山有魂兮百鳥還 念兮,跪兮,訴兮,人間難 母在泉下盼,子在世上香火斷 翠草枯兮風又談 山有樹兮枝葉揚 祭兮,安兮,哀兮,心海蕩 母在故鄉葬,子在他方已斷腸 翠草搖兮遮淚雨 山有根兮土復暖 拜兮,叩兮,掃兮,仰暮兮 母在山上望,子在山下又歸還 易白詩歌《山祭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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