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傳錄的《第三只眼看水滸》中武松是 “被親情捆綁、被主流排斥、在潛意識里反復尋找‘歸屬’的孤狼”。他的 “打虎神勇”“殺嫂決絕”“反招安剛直”,本質(zhì)是宋代游民在 “重文輕武” 體制下的生存突圍,其性格深處藏著兩大未被言說的潛意識欲望:一是對 “正統(tǒng)認同” 的執(zhí)念(渴望被主流社會接納),二是對 “情感錨點” 的渴求(害怕再次成為無依無靠的孤魂)。若用深層邏輯拆解,這兩種欲望恰是武松 “自我” 在 “本我” 原始沖動與 “超我” 倫理枷鎖間的反復博弈,最終塑造成那個 “一半是好漢,一半是孤孩” 的復雜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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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超我: 武松潛意識里的 “自我壓制”
劉傳錄曾點破武松的 “軟肋”:“他對兄長的感恩,不在金銀錢糧,而在拒絕潘金蓮的色誘和殺嫂祭兄的行為中”。這 “軟肋” 恰是弗洛伊德所說的 “超我”—— 武松的超我,是被 “武大的養(yǎng)育之恩” 和 “宋代倫理規(guī)則” 雙重馴化的結果,它像一把無形的鎖,將其潛意識里的原始欲望(對美、對認同的渴望)牢牢困住。
武松自幼父母雙亡,是武大 “挑著炊餅擔子” 把他拉扯大,甚至 “替他背責罰”。這種 “養(yǎng)育之恩” 在武松潛意識里內(nèi)化成 “必須滿足兄長期待” 的倫理枷鎖 —— 武大是個 “懦弱的侏儒”,他需要武松成為 “能保護他的硬漢”,而武松的超我恰恰承接了這份期待:哪怕他對潘金蓮有朦朧的好感(劉傳錄所謂 “正常男人對女性的感情”),也必須用 “嫂嫂” 的倫理標簽壓制。
原著里有個細節(jié)最見潛意識的掙扎:武松出差前,特地對武大說 “每日只做五扇籠炊餅,遲出早歸,不要和人吃酒”,表面是 “擔心兄長被欺負”,實則是超我在強化 “保護者” 的角色定位。當潘金蓮借酒挑逗他時,他 “劈手奪過酒盞,潑在地下”,罵道 “嫂嫂休要恁地”,這 “憤怒” 不是 “厭惡”,而是超我在恐懼:“若接受這份感情,就打破了對兄長的承諾,就不是‘好弟弟’了”。在他的潛意識里,“兄長的認可” 比 “自己的情感” 更接近 “可控的歸屬”,哪怕這份歸屬讓他痛苦。
劉傳錄認為 “武松殺潘金蓮,是對撕碎親情的報復”,但深層看,這更是超我驅(qū)動下的 “潛意識救贖”—— 當武大被毒死,武松的超我認定:“只有殺了潘金蓮,才能贖回‘沒保護好兄長’的罪,才能維持‘忠義弟弟’的形象”。弗洛伊德說,“超我會用‘自我懲罰’來平衡本我的欲望”,武松的 “殺嫂” 恰是如此:他在獅子樓先殺西門慶,再回來 “扯開潘金蓮的衣裳”(《水滸傳》第二十六回),這 “扯開衣裳” 的動作,不是 “羞辱”,而是潛意識里的 “情感切割”—— 他要親眼確認 “這個讓自己心動的女人,已是害死兄長的兇手”,從而讓超我徹底壓制對潘金蓮的朦朧好感,完成 “從有欲到無欲” 的 “倫理閹割”。
此后的武松,再也沒有對女性動過心思,甚至在孫二娘的黑店里,用 “調(diào)戲” 的方式掩飾內(nèi)心的警惕—— 這不是 “不近女色”,而是超我在潛意識里種下的 “恐懼”:“靠近女性 = 打破倫理 = 失去歸屬”,他寧愿用 “硬漢” 的面具,掩蓋內(nèi)心對情感的渴望。
二、本我: 武松潛意識里的 “孤狼本能”
劉傳錄不認同 “武松天生反骨” 的說法,他指出武松 “最初是想招安的,是主流社會的冷遇讓他心死”。這 “冷遇” 恰恰激活了武松本我的原始欲望 —— 弗洛伊德筆下的 “本我” 遵循 “快樂原則”,藏著 “被認可” 的生存本能和 “不被拋棄” 的安全需求。武松的本我從不是 “嗜殺的魔頭”,而是被超我長期壓制的 “孤狼”,他的每一次 “神勇”,都是本我在潛意識里向 “認同” 的吶喊。
在柴進莊上的武松,是 “被輕視的閑人”—— 柴進的莊客 “見他醉后打人,都不喜歡他”,柴進也 “只是一般看待”(《水滸傳》第二十二回)。這種 “被忽視” 的處境,讓武松的本我極度焦慮:他不想做 “靠兄長接濟、靠柴進施舍的閑人”,他需要一次 “證明自己” 的機會。
景陽岡打虎,恰是本我的爆發(fā):當?shù)昙艺f “三碗不過岡”,武松偏要喝十八碗;當獵戶說 “岡上有虎”,他偏要上山 —— 這 “倔強” 不是 “魯莽”,而是潛意識里的 “賭命”:“若能打死虎,就能證明自己有本事,就能擺脫‘閑人’的標簽”。果不其然,打虎后他被陽谷縣縣令封為 “都頭”(《水滸傳》第二十三回),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獲得 “主流社會的認可”,此時的本我得到極大滿足:他終于不再是 “沒人要的孤孩”,而是 “被官府認可的好漢”。
武松對 “都頭” 身份的珍視,遠超常人想象 —— 他穿新衣裳、理新頭巾,認真對待每一件公務,因為這是他 “主流認同” 的唯一憑證。可張都監(jiān)的陷害,徹底打碎了這份認同:張都監(jiān)先 “收他做親隨”,讓他以為 “得到貴人賞識”,再誣陷他 “偷盜”,把他從 “都頭” 打回 “囚犯”。這種 “從云端跌落地獄” 的落差,讓武松的本我徹底覺醒。他血濺鴛鴦樓時,“殺了張都監(jiān)、張團練、蔣門神,連馬夫、丫鬟也沒放過”,這 “濫殺” 不是 “殘忍”,而是潛意識里的 “憤怒宣泄”—— 他恨的不只是 “陷害他的人”,更是 “反復拋棄他的主流社會”。就像弗洛伊德筆下 “被剝奪玩具的孩子”,武松用最原始的 “破壞”,反抗 “被認同又被拋棄” 的痛苦。
三、自我:武松性格里的 “矛盾根源”
劉傳錄最擅長挖水滸人物的 “矛盾性”,他說 “武松既想做朝廷的官,又想做江湖的俠”。這種矛盾,正是弗洛伊德所說的 “自我” 在 “本我” 與 “超我” 間的掙扎 —— 武松的自我,始終在 “追求主流認同” 和 “尋找江湖歸屬” 間反復調(diào)解,最終形成 “時而剛直、時而妥協(xié)” 的復雜性格。
在陽谷縣做都頭時,武松的自我策略是 “用忠義換認同”:他幫縣令辦事、替百姓除害,甚至 “送兄長上下班”,因為他潛意識里怕 “再次失去穩(wěn)定的歸屬”。就像一個 “被收養(yǎng)的孩子”,他拼命表現(xiàn) “乖巧”,只為不被 “養(yǎng)父母”(主流社會)拋棄。
這種 “妥協(xié)” 在他發(fā)配孟州時達到頂峰:施恩對他 “每日好酒好肉招待”,他就 “醉打蔣門神,幫施恩奪回快活林”—— 表面是 “報恩”,實則是自我在調(diào)解:“施恩給了我‘被需要’的感覺,我?guī)退鍪拢湍茉诿现菡业叫碌臍w屬”。此時的武松,仍沒放棄對 “主流認同” 的渴望,他以為 “靠本事報恩,就能被江湖和主流同時接納”。
張都監(jiān)的陷害,讓武松的自我徹底明白:“主流社會從不會真正接納他這樣的‘游民’”。此時,他的自我開始倒向本我,選擇 “江湖” 作為新的歸屬 —— 他在十字坡被孫二娘救后,“扮成行者,帶起鐵戒箍”(《水滸傳》第三十一回),這 “行者” 的身份,不是 “看破紅塵”,而是潛意識里的 “自我保護”:鐵戒箍是 “與主流決裂的象征”,行者的裝扮是 “融入江湖的通行證”。
上梁山后,武松的自我徹底倒向江湖:他反對招安,不是 “天生反朝廷”,而是 “怕招安后再次被主流拋棄”(《水滸傳》第七十一回);他征方臘斷臂后,拒絕赴京,留在杭州六和寺(《水滸傳》第一百十九回),不是 “想當和尚”,而是 “六和寺有魯智深的骨灰,有他最后的情感歸屬”。劉傳錄說 “武松的結局是梁山的光明尾巴”,可這 “光明” 背后,是自我在 “主流” 與 “江湖” 間掙扎后的無奈選擇 —— 他終于找到 “不被拋棄的歸屬”,卻再也回不到 “想被認同的初心”。
弗洛伊德說 “潛意識是童年經(jīng)驗與時代環(huán)境的疊加”,武松的童年是 “無父無母的孤孩”,成年后是 “被主流排斥的游民”,這些經(jīng)歷讓他的潛意識里刻下 “怕被拋棄” 的烙印:他打虎是為了 “被認可”,當都頭是為了 “被接納”,殺嫂是為了 “不失去親情歸屬”,反招安是為了 “不被主流再次拋棄”。他的所有行為,都在圍繞 “尋找一個不拋棄他的地方” 而展開。
可遺憾的是,宋代的社會環(huán)境,從不會給 “游民” 真正的歸屬 —— 主流把他當 “工具”(用他打虎、用他剿匪),江湖把他當 “好漢”(卻沒人懂他的孤獨)。最終,武松在六和寺里 “聽潮聲、看西湖”,看似 “安度晚年”,實則是潛意識里 “歸屬渴望” 的妥協(xié):他終于找到一個 “不被拋棄的地方”,卻再也找不回 “想被認同的自己”。
武松的性格,從來不是 “天生的好漢”,而是 “時代規(guī)則擠壓出的孤狼”—— 他的潛意識欲望,不過是 “想被人認可,想有個家”,可在那個 “文官當?shù)馈⒂蚊袢绮荨?的時代,這最簡單的欲望,終究成了他一生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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