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寡婦賣牛

　　小山村里有個(gè)叫秋英的媳婦。前年秋天，她丈夫徐大有上山砍柴，被急流沖走了，連尸首都沒尋回來。

　　秋英哭得死去活來，家里還有個(gè)年邁的婆婆，一聽兒子沒了，當(dāng)場昏死過去，醒來后就一病不起。

　　家里頂梁柱塌了，秋英一個(gè)婦道人家，既要伺候婆婆，又要操持農(nóng)活，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艱難。

　　這天，秋英熬好了藥，端到婆婆床前。

　　婆婆勉強(qiáng)撐起身子，拉著她的手說：“孩子啊，我這病是拖累你了...家里是不是沒錢了？”

　　秋英強(qiáng)裝笑臉：“娘，您別操心，錢的事我有辦法。”

　　她能有什么辦法？家里能賣的都賣了，如今只剩下一頭老黃牛。

　　這牛還是徐大有生前從集上牽回來的，跟了他們整整八年，通人性得很。

　　徐大有走后，這牛成了秋英的精神寄托，每每看到它，就像看到丈夫還在身邊。

　　可眼下婆婆的藥不能斷，米缸也快見底了。秋英思來想去，只能咬牙把牛賣了。

　　第二天一早，秋英牽著老牛往鎮(zhèn)上走。

　　老牛似乎知道要去哪里，走得很慢，不時(shí)回頭看看秋英，眼里濕漉漉的。

　　秋英心里難受，邊走邊掉眼淚：“老牛啊老牛，別怪我狠心，實(shí)在是走投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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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集市，秋英找了個(gè)角落站著，把草標(biāo)插在牛背上。

　　不一會兒，就有人圍了上來。

　　“這牛牙口不小了，最多值五兩銀子。”

　　“看樣子還能干兩年活，六兩我要了。”

　　大家正議論著，一個(gè)滿臉橫肉的漢子走了過來，眾人一見是他，紛紛讓開道。

　　這是鎮(zhèn)上有名的張屠戶，專做牲口買賣。

　　張屠戶圍著老牛轉(zhuǎn)了兩圈，掰開牛嘴看了看，又拍了拍牛背，粗聲粗氣地說：“這牛太老了，肉都不香，四兩銀子，我買了宰肉賣！”

　　秋英一聽要宰牛，心里咯噔一下，老牛也仿佛聽懂了，不安地跺著蹄子。

　　“張大哥，這牛還能干活，您買回去耕地不好嗎？”秋英哀求道。

　　張屠戶哈哈大笑：“我個(gè)殺豬宰羊的，耕什么地？你到底賣不賣？”

　　秋英摸著老牛的脖子，想起丈夫剛把它牽回家時(shí)的情景。

　　那時(shí)老牛還是小牛犢，徐大有笑著說：“這牛跟咱們有緣，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好幫手。”

　　如今卻要送它去死，秋英心如刀割，抱著牛脖子痛哭起來。

　　“哭什么哭！賣不賣給個(gè)痛快話！”張屠戶不耐煩地催促。

　　周圍有人看不過去，勸道：“張屠戶，人家寡婦不容易，你多給幾兩銀子怎么了？”

　　“關(guān)你屁事！”張屠戶瞪了那人一眼，又對秋英吼道，“最后問一次，賣不賣？不賣我走了！”

　　秋英淚眼模糊，心想婆婆還等著錢治病，只得咬牙點(diǎn)頭。

　　可當(dāng)她要把牛繩遞給張屠戶時(shí)，手卻抖得厲害，怎么也松不開。

　　張屠戶等不及了，一把奪過牛繩，拽著老牛就要走。

　　老牛不肯動，四蹄死死釘在地上，回頭望著秋英，“哞哞”直叫，叫聲凄慘。

　　“畜生！還不快走！”張屠戶舉起鞭子就要抽打。

　　“刀下留牛！刀下留牛！”遠(yuǎn)處傳來急促的喊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gè)中年漢子急匆匆跑來，氣喘吁吁地?cái)r在張屠戶面前。

　　“這位大哥，且慢動手。”

　　張屠戶上下打量來人，見他穿著普通，不像有錢人，便沒好氣地說：“干什么？這牛我已經(jīng)買下了！”

　　中年漢子拱手道：“大哥，這牛我買了，出雙倍價(jià)錢。”

　　張屠戶冷笑一聲：“我原本出四兩，雙倍才八兩，那我出十兩！”

　　“我出三十兩。”中年漢子平靜地說。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三十兩銀子買一頭老牛？這都夠買三頭壯牛了！

　　秋英也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屠戶臉色鐵青：“你瘋了吧？三十兩買這老骨頭？”

　　中年漢子不理會他，徑直走到秋英面前，溫和地說：“大嫂，這牛我出三十兩買下，你可愿意？”

　　秋英這才看清來人，約莫四十歲年紀(jì)，面容慈祥，眼神誠懇，不像是在開玩笑。

　　“愿意...當(dāng)然愿意...”秋英喃喃道，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補(bǔ)充，“可是先生，這牛年紀(jì)大了，干活不如從前，您花這么多錢...”

　　中年漢子笑了：“大嫂放心，我自有打算。”

　　說著，從懷里掏出錢袋，數(shù)出三十兩銀子遞給秋英。

　　秋英捧著沉甸甸的銀子，恍如夢中。

　　圍觀的人也都嘖嘖稱奇，說秋英今天是遇上貴人了。

　　張屠戶在一旁氣得直跺腳：“傻子買老牛，天下奇聞！”罵罵咧咧地走了。

　　中年漢子把牛繩交還秋英，說：“大嫂，我姓周，叫周仁。我臨時(shí)有急事要出遠(yuǎn)門，這牛先寄養(yǎng)在你家，該耕地還耕地，該拉車還拉車，就當(dāng)幫我照料。一個(gè)月后我回來取牛，你看如何？”

　　秋英更加驚訝了：“這...這怎么好意思？您花了這么多錢...”

　　周仁擺擺手：“不妨事，一個(gè)月后的今天，我定會來取牛。要是我不方便來，你就按這個(gè)地址去找我。”

　　說著，遞給秋英一張字條。

　　秋英千恩萬謝，周仁卻只是笑笑，轉(zhuǎn)身就走了。

　　秋英牽著老牛回家，一路上都覺得這事蹊蹺。

　　但有了錢，婆婆的病有救了，她也顧不得多想。

　　接下來的日子，秋英請了鎮(zhèn)上最好的大夫給婆婆看病，又買了補(bǔ)品和糧食，生活一下子改善了。

　　老牛依然每天下地干活，秋英感激周仁，也感激老牛，伺候得更加精心。

　　婆婆的病漸漸好轉(zhuǎn)，能下床走動了。

　　得知賣牛的經(jīng)過，老人家也連稱遇上了善人。

　　轉(zhuǎn)眼一個(gè)月過去了，到了約定的日子，秋英早早起來，把老牛刷洗得干干凈凈，準(zhǔn)備送去周仁留下的地址。

　　那地方在鄰鎮(zhèn)，秋英牽著牛走了兩個(gè)時(shí)辰才到。

　　按照字條上的地址，她找到一處宅院，卻見門庭冷落，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

　　秋英正在疑惑，忽然覺得這地方有些眼熟。

　　仔細(xì)一想，心頭猛地一痛——這不就是丈夫生前最后來過的地方嗎？

　　那年秋天，徐大有就是在這附近的河邊淹死的。

　　想起往事，秋英忍不住落下淚來。她牽著牛，不由自主地朝河邊走去。

　　河水依舊嘩嘩流淌，岸邊的老柳樹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秋英站在河邊，望著湍急的河水，仿佛又看到了丈夫的笑容。

　　“大有，你要是還在，該多好啊...”她低聲啜泣。

　　“大嫂，你來了。”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秋英回頭，見周仁不知何時(shí)站在身后，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周先生，我把牛給您送來了。”秋英忙擦干眼淚，把牛繩遞過去。

　　周仁沒有接，反而從懷里掏出一個(gè)小布包，遞給秋英：“這個(gè)請你收下。”

　　秋英疑惑地打開布包，里面是一對晶瑩剔透的玉鐲，一看就價(jià)值不菲。

　　“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秋英慌忙推辭。

　　周仁誠懇地說：“大嫂，這對玉鐲價(jià)值五百兩銀子，你拿去換了錢，足夠你和婆婆安度晚年了。”

　　秋英驚呆了，五百兩？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但很快，她警覺起來，一個(gè)陌生男人為何接二連三給她這么多好處？莫非...

　　想到這里，秋英臉一紅，后退兩步，正色道：“周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這鐲子我不能收。我秋英雖是寡婦，卻也懂得貞節(jié)二字，請您自重！”

　　周仁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連連擺手：“大嫂誤會了！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我是來報(bào)恩的啊！”

　　“報(bào)恩？”秋英困惑地看著他。

　　周仁長嘆一聲，眼中泛起淚光：“大嫂，兩年前，令夫君是因?yàn)樵谶@河里救了一個(gè)孩子才...”

　　秋英怔住，這事她竟從來不知，還以為只是意外。

　　“那孩子是我的獨(dú)生子啊！”周仁激動地說，“我和夫人成親多年，只有這一個(gè)兒子。要是孩子沒了，我們周家的香火就斷了！令夫君用自己的命，換回了我們周家的希望啊！”

　　秋英愣在原地，一時(shí)不知說什么好。

　　周仁繼續(xù)道：“這兩年來，我無時(shí)無刻不想來報(bào)答你們。可那時(shí)我家道中落，欠了一身債，實(shí)在拿不出像樣的謝禮。

　　這兩年我拼命做生意，好不容易攢下些錢，就趕緊回來找你們。打聽到你的處境后，我才想出這個(gè)法子幫你。”

　　說著，周仁指向老牛：“這牛是令夫君生前最珍愛的，我怎會真的買去宰殺？那三十兩銀子，只是找個(gè)由頭幫你渡過難關(guān)罷了。”

　　秋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周仁的報(bào)恩之舉。

　　她想起大有生前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如今看來，丈夫的善舉，終究有了善報(bào)。

　　“周先生，您太客氣了。大有救人，是他心甘情愿的，不該圖什么回報(bào)。”秋英輕聲說。

　　周仁搖搖頭：“大嫂，你有所不知。我兒子被救后，一直念念不忘恩人。他說恩人推他上岸時(shí)，還笑著說‘好好活著’。這份恩情，我們周家永世難忘。”

　　他把玉鐲再次遞給秋英：“這鐲子，請你務(wù)必收下。直接給錢，我怕顯得不夠心誠，這才特意去外地尋來這對玉鐲，算是我們周家的一點(diǎn)心意。”

　　秋英推辭不過，只得收下。

　　周仁又說：“老牛你牽回去，好生養(yǎng)著。日后若有任何困難，只管來找我。我已經(jīng)在縣城開了家綢緞莊，會常駐于此。”

　　夕陽西下，秋英牽著老牛往家走。她回頭望去，周仁還站在河邊，向著大有遇難的地方深深鞠躬。

　　回到村里，秋英把經(jīng)過告訴婆婆，婆媳倆抱頭痛哭，既傷心又感動。

　　秋英變賣了一只玉鐲，得了三百兩銀子，翻修了房屋，買了田地，日子越過越好。

　　另一只玉鐲她一直珍藏著，作為對丈夫的念想。

　　老牛一直活到很老，秋英始終悉心照料。村里人都說，這是善有善報(bào)。

　　周仁也時(shí)常帶著妻兒來看望秋英，兩家人像親戚一樣走動。周家的孩子認(rèn)秋英做干娘，讀書很是用功，后來考中了秀才。

　　秋英的晚年過得很安穩(wěn)，她常常對村里年輕人說：“人啊，做好事不吃虧。你看大有雖然不在了，但他的善心，福澤了我們這么多人。”

　　這真是：善心救人命，恩情記心間。老牛通人性，善報(bào)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