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移除生殖細胞，男性/雄性壽命會變長嗎？

你有沒有發現，身邊的長壽老人中，女性似乎總是占多數？全球數據顯示，女性的平均壽命比男性長5.4歲。并且，這個現象不僅存在于人類社會，其他動物例如大象、獅子、鯨魚（雌性虎鯨壽命可超雄性近30年）等，都存在類似的“性別壽命差”。

為什么女性（雌性）往往活得更久？是基因決定的？還是生活方式導致的？

為了找到根源，一群科學家把目光投向了——動物園！

最近，這項發表在Science Advances上的研究，通過分析全球動物園中528種哺乳動物和648種鳥類的壽命數據（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物種最全的跨類群壽命比較研究），發現了男女（雌雄）壽命差異的關鍵原因——性選擇，也就是“找對象”的壓力。該研究不僅驗證了“染色體假說”，還揭示了交配系統和體型差異在壽命性別差中的重要作用。

是不是很不可思議？數據告訴我們：72%的哺乳動物雌性都比雄性活得更久；而在鳥類中，局面整個反轉，68%的鳥類都是“雄鳥勝出”。那么，為什么會出現這樣有趣的反差？動物園里的數據又能給我們人類什么啟示？大家伙兒且耐下性子繼續往下看——

為什么要在動物園做研究？

你可能會問：為什么要研究動物園里的動物？難道野外的數據不更“真實”嗎？其實，動物園提供了一個獨特的控制環境。在這里，動物們不用面對天敵、饑餓、極端氣候等野外壓力，可以更好地反映出生理和遺傳對壽命的影響。換句話說，動物園更像是一個“實驗室”，讓我們看清：在沒有生存壓力的情況下，性別之間的壽命差異是否依然存在？

研究團隊有兩個核心目標：

1. 檢驗“染色體假說”——是否性別染色體決定壽命？（例如雄性哺乳類是XY，雌性鳥類是ZW，是否這些“不對稱”的染色體會導致某一性別更短命？）

2. 探索“性選擇假說”與“繁殖成本假說”——是否為了“找對象”而付出的代價，會縮短某一性別的壽命？

研究對象與方法

研究數據來自Species360動物信息管理系統，這是全球動物園和水族館最全面的動物數據庫。研究人員分析了1980年以來的出生和死亡記錄，涵蓋了大多數哺乳動物和鳥類。研究使用貝葉斯生存軌跡模型估算每種動物成年后的平均壽命；引入鍵指標成年預期壽命差異δe，即從首次生育年齡開始計算的預期壽命差異（正值表示雌性優勢，負值表示雄性優勢）；利用系統發育廣義最小二乘法，量化了性選擇、體型差異與繁殖成本等因素對壽命差異的演化影響。

“染色體假說”的驗證

經統計，在動物園里，一個清晰的規律浮出水面：72%的哺乳動物（共381種）是雌性更長壽，而68%的鳥類（共438種）則是雄性更占優勢。

那么，具體差多少呢？數據顯示，在哺乳動物中，雌性平均比雄性長壽12%；而在鳥類中，雄性的優勢相對溫和，平均比雌性長5%。如果我們把目光聚焦在那些數據最可靠的物種上，這一差距會更加驚人——哺乳動物的雌性優勢會躍升至16%，鳥類的雄性優勢也升至6%。

不過，生命世界的劇本從不單調。研究也發現了許多“不守規矩”的例外：仍有5.3%的哺乳動物（如某些狼、野犬和鼩鼱等28種）在動物園中表現出顯著的雄性壽命優勢；同時，也有4%的鳥類（如部分猛禽和織布鳥等26種）是雌性活得更久。這些“例外”并非隨機散布，往往集中在特定的科或屬中，暗示其背后存在深刻的進化原因。

圖1：哺乳動物和鳥類的預期壽命性別差異

更有趣的是，一旦把舞臺從動物園換到野外，性別壽命差會急劇放大：哺乳動物的雌性優勢從12%飆升至18.6%，而鳥類的雄性優勢更是從5%暴增至26.6%。這說明，野外嚴酷的生存壓力，如同一面放大鏡，顯著加劇了由生理基礎決定的壽命不平等。

所有這些發現都指向一個核心結論：僅憑性染色體差異，遠不足以解釋復雜的壽命性別差異格局。背后一定還有更重要的“幕后推手”。

真正的“幕后推手”竟是找對象！

為了揪出真兇，研究人員重點檢驗了兩大經典進化假說：

1. 性選擇假說：認為雄性為爭奪交配權而進行的激烈競爭（如打斗、炫耀），會消耗大量能量并增加傷亡風險，從而折損壽命。

2. 繁殖成本假說：強調雌性在懷孕、生產和撫育后代過程中付出的巨大身體代價，可能縮短其壽命。

研究人員運用系統發育廣義最小二乘法這一先進統計模型，排除了物種間親緣關系的干擾，對多個關鍵指標進行了分析。這包括衡量性選擇強度的交配制度、體型差異、羽毛艷麗程度（鳥類）和睪丸質量，以及衡量繁殖成本的年產仔數和親代撫育模式。

最終，綜合分析動物園與野外種群的數據后，真正的“主謀”浮出水面——性選擇壓力。

研究發現，性選擇主要通過兩個具體途徑塑造壽命差異：

第一，交配制度具有決定性影響。在社會性一夫一妻制物種中，雄性間的競爭大幅降低，壽命的性別差異也顯著縮小。例如，在非一夫一妻制的哺乳動物中，雌性壽命優勢高達15%；而在一夫一妻制物種中，這種優勢幾乎消失。看來，對于哺乳動物而言，一夫一妻制確實像一份“雄性長壽保單”，顯著保護了雄性的壽命。

第二，體型差異是重要指標。性二型（通常表現為雄性體型大于雌性）越顯著的物種，壽命的性別差異也越大。在哺乳動物中，這意味著雄性長得越魁梧，它們可能就活得相對越短。

圖2：分類目和科的預期壽命性別差異

研究還特別關注了人類的近親——黑猩猩和大猩猩。結果發現，雌性黑猩猩和大猩猩也普遍比雄性活得更久，這與人類的情況非常相似。不過，人類的性別壽命差異相比其他靈長類動物要小一些，這可能是因為人類的社會性和醫療進步減弱了性選擇的影響。

圖3：預期壽命性別差異的不同進化預測因子的階級加權效應大小平均值

綜上所述，這項研究告訴我們，壽命的性別差異不能簡單地用染色體差異來解釋，而是性選擇和生存代價之間復雜的進化權衡結果。在激烈競爭配偶的過程中，雄性往往將更多生理資源投入到求偶炫耀、打斗競爭等行為中，而這筆“代價”，很可能就是犧牲了長期的健康與壽命。

換言之，壽命的性別差異不只是一種生理現象，更是進化塑造出的一種生存策略。動物們仿佛在“活得久”和“找得到對象”之間，被迫做出生命的取舍。而我們人類，作為哺乳動物的一員，也同樣身處這場自然博弈之中。

那么，除了性選擇這類“外在壓力”，生命內部是否也藏著影響壽命的“性別開關”呢？問題的答案，或許正藏在生命起源的起點——生殖細胞之中。

壽命影響因素——生殖細胞與維生素D

此前，日本大阪大學團隊在《科學進展》上發表的一項研究，為我們揭開了這一機制的神秘面紗。他們以壽命較短的非洲齒鯉為模型，深入探索了生殖細胞如何在不同性別中調控生長與衰老。

研究發現，移除生殖細胞會戲劇性地改變魚的壽命格局：雄性的平均壽命延長了13%，而雌性反而縮短了6.6%——原本存在的兩性壽命差異竟因此消失了！不僅如此，失去生殖細胞的魚還出現了“持續生長”現象：老年雌性的體長和體重分別增加了10%和27%，雄性則增加了5.7%與16%。

這背后隱藏著怎樣的生理機制呢？

在雌性體內，生殖細胞的移除導致雌激素水平顯著下降，同時增強了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信號通路，從而加速了衰老進程。而在雄性中，性激素并未完全逆轉，但其骨骼肌再生能力、皮膚膠原蛋白和骨密度都得到提升——這些變化可能與維生素D信號通路的增強有關。

更令人振奮的是，研究人員發現，直接為這些魚補充活性維生素D，能同時延長雌性與雄性的壽命，并顯著改善雄性的體型與皮膚健康。

這項發現不僅揭示了生殖細胞作為“壽命性別開關”的關鍵角色，更指出了維生素D作為一種潛在的干預手段，為理解和延緩衰老帶來了新的科學路徑。

圖4：低雌激素和IGF-1信號轉導增加與生殖細胞去除的雌性衰老加速相關

小結

綜上，這兩項研究從不同尺度揭開了壽命性別差異的進化密碼。動物園研究告訴我們，性選擇是關鍵推手：雄性為“找對象”激烈競爭，往往透支生命；而一夫一妻制則能保護雄性，使其從競爭、內卷中解脫。并且，生命體內也同樣藏著調控開關。日本團隊在魚類中發現，生殖細胞竟是操控壽命的“性別旋鈕”——移除它，雄性壽命延長，雌性反而縮短，差異就此消失。更神奇的是，維生素D能同時延長兩性壽命，提示了一條潛在的長壽路徑。

總之，筆記下重點：清心寡欲+勤保養（比如適當補充維生素D），是延長壽命的秘訣~

參考文獻：

[1]Staerk J, Conde DA, Tidière M, et al. Sexual selection drives sex difference in adult life expectancy across mammals and birds. Sci Adv. 2025;11(40):eady8433. doi:10.1126/sciadv.ady8433

[2]Abe, Kota et al. “Sex-dependent regulation of vertebrate somatic growth and aging by germ cells.” Science advances vol. 10,24 (2024): eadi1621. doi:10.1126/sciadv.adi1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