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絕癥。
在死之前,我想給自己拍一部回憶錄。
于是我找到了當下最紅的女導演,夏晚棠。
見面的這一天,剛好是我們分手的第十年。
……
青瓷巷,折柳居。
我第一次見到夏晚棠的地方,也是我們十年后再次見面的地方。
可重逢遠沒有初見時美好。
雅間內,夏晚棠嘲諷地先開了口:“陸大明星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該不會是接不到戲拍,走投無路只能投靠前女友了吧。”
“你當初嫌棄我窮跟我分手,用那些極其難聽的話語羞辱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會角色調換,今天你會這么狼狽地站在我面前?”
我捏緊了雙手,沒有反駁。
我確實沒有長進,從當初的紅極一時,到現在的籍籍無名,可以說是在一直倒退。
而當年只能在劇組干雜活的夏晚棠,成了炙手可熱的大導演。
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再次泛上密密麻麻的疼痛。
但我忍了下來,輕描淡寫地看向她。
“我今天來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幫我拍一部自傳而已。”
話音未落,夏晚棠就嗤笑一聲:“憑什么?”
“陸聞澤,我們已經分手十年了,我們現在只是前男女友而已。”
她刻意咬重了后幾個字,將插在我心臟上的刀更用力地捅了進去。
我用力咽下喉間的血腥味,轉身從包里拿出了一張卡片。
經過十多年,卡片早已泛黃。
上面的字跡也有些模糊了,但還是認得出來。
那是夏晚棠親手寫上去的——
夏晚棠欠陸聞澤一個愿望,永久生效。
“夏導最遵守諾言,該不會不承認了吧?”
夏晚棠的眼神冷沉了下去。
見她這幅模樣,我便知道她沒有忘記。
自從我媽在我七歲生日時出車禍去世后,我就再沒過過生日。
和夏晚棠在一起的第一年,夏晚棠親手給我做了生日蛋糕,讓我許愿。
那時我搖搖頭,說:“許愿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夏晚棠卻認真地看著我:“那是因為你沒有遇到我。”
“阿澤,你對我許的愿望,我都會無條件幫你實現的。”
我到現在都記得自己當時聽到這句話的震撼,但當時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到愿望。
夏晚棠就寫下了這張卡片,說我隨時可以向她兌換愿望。
沒想到這一隔,就是十年。
再開口時,夏晚棠有些咬牙切齒。
“你沒聽說過嗎?誓言只在當下有效,況且,辜負真心的人不配再提要求。”
這答案在我預料之中。
盡管做好了準備,我還是疼得呼吸發滯。
夏晚棠又冷笑道:“別人拍自傳都是在暮年臨死之際,你這么急著拍,是要死了嗎?”
我眼睫一顫,輕聲問她:“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呢?”
“你說什么?”夏晚棠的手背驟然青筋凸起。
我只看了一眼便收回:“沒什么,我只是想著,如果夏導能親自給我拍攝,我應該很快就能重新爆紅了。”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夏晚棠的怒火。
“陸聞澤,你眼里永遠就只有錢和權勢嗎!”
她不愿再和我共處一室,冷冷地留下了一句:“我不可能幫你拍攝,死了這條心吧!”
便起身大步離開。
她一走,我喉頭的腥甜就再也壓制不住
一口血涌出來,染紅了我特意穿的白襯衫,像在上面盛放了一朵妖艷的花。
助理小凜聽見聲音,慌忙從隔壁沖了過來。
“陸哥!我送你去醫院。”
我擦干凈血跡,搖了搖頭:“送我回家就好。”
我的病已經嚴重到去醫院沒用了。
剩下的時間,我更愿意待在家里。
小凜送我回了家。
八十平的小公寓,是我和夏晚棠曾經住過的地方。
當年分手后沒多久,夏晚棠就搬離了這里。
我偷偷搬了回來,將一切都維持著她曾生活時的樣子。
我常常幻想,其實夏晚棠還住在這里。
但無數次從深夜醒來,被無邊的漆黑寂寞包圍時,痛苦還是伴隨著清醒襲來。
我在衛生間把染了血的襯衫一點點洗干凈。
可不管怎么洗,上面還是留下一塊印記。
就像我在夏晚棠心上留下的傷疤,亦是我心底的空缺。
十二年前,我和夏晚棠在大學相識。
那時的我已經踏入了娛樂圈,是個小有名氣的新星。
夏晚棠為了我,也從金融系轉到導演系。
我永遠記得那天,夏晚棠用發亮的眼神看著我發誓。
“阿澤,我一定會成為大導演,把你捧成誰都比不了的影星。”
“到時候,我的作品里只有你一個男主!”
我當時問她為什么。
她笑著說:“因為鏡頭帶著感情,上天入地,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所以,也沒有人能比我把你拍得更帥。”
她聲音溫柔,將我溺死在了那句話里。
十二年后的現在,夏晚棠真的成了大導演。
可她的作品里,唯獨沒有了我。
現在,我快要死了,死之前只有這一個愿望——讓夏晚棠的鏡頭里有我。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我抬手剛想拭去眼淚,手機卻突然一震。
夏晚棠發來消息:我可以給你拍,但只給你十天時間。
十天后,我們就別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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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
夠了,足夠我告別了,也確實不會再見面了。
夏晚棠,我只希望在我死后,你能不再那么恨我。
我回復了消息,和夏晚棠約好了明天見面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床先安排化妝師給自己化了妝,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沒那么差。
到窄水街時,夏晚棠已經到了,帶著她的整個團隊。
她滿臉不耐煩:“你約在這么破的地方干什么?”
我沒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走上前提出要求:“能讓你團隊回去嗎?我只想讓你一個人給我拍。”
夏晚棠愣了一下,隨即怒道:“你讓我一個人兼職導演攝像收音?”
“陸聞澤,你把我當什么,你的狗嗎!”
“只要一臺攝像機就可以了。”我輕聲說完,靜靜地看著她。
半晌,夏晚棠暗罵了一句,終是妥協,將其他人都遣散。
只剩下我和她后,她提起攝像機。
“你想從哪里開始?趕緊拍,早點拍完早點結束!”
我心尖一痛,轉過身去,看向這條窄窄的巷子。
哪怕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但巷子里面依然昏暗冰冷。
“就從這里開始。”我說。
“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出生的地方嗎?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這個城市最邊緣、最貧窮的地方,就是我人生的開始。”
當年我們戀愛時,夏晚棠一直說想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但每次都被我搪塞了過去。
她以為我對她有所隱瞞,其實我只是自卑而已。
愛會讓人變得自卑,我害怕夏晚棠會嫌棄我的出身,我也不想去回憶幼時的那段痛苦。
夏晚棠手一頓,擰起了眉:“陸聞澤,你什么意思?”
她眼神銳利,仿佛要將我看穿。
我輕輕扯了扯嘴角:“回憶錄不都是這樣拍的嗎?通過你的鏡頭,通過你的視角,了解我的故事。”
“要是你偶爾能跟我搭幾句話,效果就更好了。”
夏晚棠狠狠一怔。
這種拍攝方式,只出現在過一種類型的回憶錄里——
亡夫回憶錄。
夏晚棠咬了咬牙:“你在用這種方式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嗎?”
“我告訴你,我只管拍攝,不會配合你的。”
我壓下眼中黯淡的神色,狀似不在意道:“沒事,那就這樣拍吧。”
我帶著夏晚棠,在她的鏡頭里,推開了記憶中家的門。
老舊的房門吱呀作響,屋里一片狼藉。
我沉默地看了很久,才深吸了口氣自嘲地開口:“我媽懷我那年,我爸出軌了。”
“他被一個富豪的女兒看上,于是迅速跟我媽離了婚,拋下我們跟著那人去了北京。”
“后來,我媽一個人生下了我,她帶著我在這個城市里艱苦地討生活,住最便宜的房子,吃最冷的飯。”
“我那個時候就發誓長大一定會有出息,要帶我媽享福。可我媽沒能等到……”
“你知道的,七歲那年,她離開了我。”說到這里的時候,我哽了一下,繼續。
“我被警察帶去認尸的時候,她的手里,還攥著一根棒棒糖。”
我深吸口氣,眼眶又酸又漲。
我知道我的眼睛一定已經紅得不像樣了。
我背過身,故作輕松地轉移了話題:“小時候聽我媽講她和我爸的故事時,我就在想,我長大以后一定要找個很愛很愛我的女朋友。”
“貧窮還是富貴都無所謂,只要她愛我,只要她永遠都不拋棄我……”
“貧窮也無所謂?”夏晚棠驟然冰冷地打斷了我。
她放下攝像機,走到我面前。
“既然貧窮無所謂,那你當初為什么要決絕地和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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