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農村的瓦解，沉淀了幾千年，消失只用三十年

故鄉，是小時候想離開，長大后卻回不去的地方。

每次回老家，都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感覺，傳統鄉村已漸漸瓦解，漸行漸遠。幾千年沒有大的變化的鄉村秩序，已經全面崩塌，今天的鄉村，已經是一種全新的結構。

我是1995年考上大學離開農村的，短短的三十年時間，農村的土地，人口，聚落，交通，風俗等等各個方面，已經與當年截然不同。

農民不種田了。

三十年前，在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大背景下，絕大多數農村家庭主業還是種田，家庭的經濟結構比較簡單，人均不到一畝水田，精耕細作水稻以取得口糧和交公糧。家家戶戶有自留地，種紅薯、麥子等雜糧。在房前屋后，小河邊開出零星空地，種些瓜果蔬菜。家家戶戶養豬，這是主要的現金來源。有些農戶還承包魚塘，果園，以增加一些收入。還有一些農民在農閑的時候，出去做點短工，以補貼家用。

簡單的說，三十前年，人們吃的東西，基本上還是自己生產出來的。這種生產生活模式，實際上延續了幾千年。

就土地而言，這三十年變化有多大？

農村戶口，卻還在家里種田的農民，恐怕不到農村總人口的20%了。耕地大量流轉，集中到了種糧大戶手中。我哥在農村，他一個人種了幾千畝，全機械化耕作。

田野里縱橫交錯的阡陌也不見了，田間小路已經無法下腳。山坡上的自留地基本上荒廢了，各家自留地之間的界線都消失了，土地連成了一片成為雜草叢生的灌木叢。野兔和野豬到多了起來，生態一定程度上恢復了。

不但種田的農民沒有了，種菜的農民都少了，養豬的農戶就更少了，大家都到市場上買菜吃。

農村還有農戶，卻沒有了農民。

傳統村落消失了。

如果要畫一幅傳統鄉村風情畫，村落上空升起裊裊炊煙是必不可少的元素。現在的農村，這種場景很難找得到了。村莊正大規模淪為廢墟。

我出生在一個農家大院。這個院子原來是一位地主的莊園，土改的時候分給了貧農們居住，每家分了兩三間。小時候，這個院子還住著十幾戶人家，組成一個村民小組。今年夏天回老家，這個院子里的鄰居們已經全部搬遷出去，大部分房子已經倒塌，天井里雜樹叢生，“ 中庭生旅谷， 井上生旅葵”，一幅荒涼模樣。

原來的張家屋，李家屋，趙家莊，是一個個大屋場或者村莊，現在只是一個地名符號，連人影都沒有了。

有條件的村民，首先的是縣城買房，家里有兒子尤其如此，否則很難找到兒媳婦。差一點的村民，也在集鎮建房，很少有留守原地的了。

（趕集的全是老人）

正因為農村人口集中居住的步伐加快，原來鄉間道路，尤其是有歷史的古官道基本都被荒草湮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鋪上水泥的鄉村新道。但是，這并不能阻擋人們逃離了農村，固守有限的土地掙不到錢才是人們外遷的主要原因。

農村人口的銳減。

不僅傳統村莊在漸漸消失，連集鎮都人流稀少。小時候，每到趕集的日子，鎮上特別熱鬧，喧鬧的人群要到中午過后才漸漸消散。上次回老家，我特地去趕集，早上十點多有，人群都散光了。

鎮上看不到幾個年輕人了。碰到了幾個小學同學，問了下他們子女的狀況，不是在廣東打工，就是在縣城送外賣。

三十年前，農村的白喜事都是大家一起出力幫助操辦，現在已經完全是市場化運作了。專業辦酒席的，專業抬棺的，專業搞演出的，一場白事辦下來，沒有十幾萬很難搞定。

農村學校的大規模撤并。

三十年前，我所在的鄉鎮有7所小學，3所初中，還有1所高中（全縣有13所高中），現在只有3所小學，1所初中，高中則撤并了。留守兒童要上學，離鎮上較遠的家庭就要出一個人住到鎮上陪讀。這些陪讀的家長沒事做，只能打麻將，小鎮上麻將館倒有好幾所。

只用了三十年，傳統農村就徹底瓦解了，工業化時代，這是不可逆轉的趨勢。只是這個過程太快，讓很多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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