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母親病重時,她穿著富貴還鄉,從賈府的規矩和體面上看,是“合適”甚至“必須”的;但從世俗人情和讀者的情感上看,卻顯得“刺眼”甚至“不合適”。
這種矛盾,恰恰體現了襲人身為“豪門首席大丫鬟”的處境與悲哀。
一、為何說“合適”?—— 賈府的視角
1、代表賈府的體面
襲人不是普通的丫鬟,她是寶玉的“首席丫鬟”,是賈母和王夫人眼前的紅人,某種程度上是賈府體面的一個代表。她回家,代表的是賈府的臉面。
如果她穿得寒酸,外人會怎么看賈府?會認為賈府刻薄下人,連寶玉身邊的大丫鬟都如此落魄。因此,她的富貴穿著是一種“工作服”,是執行公務所需。
2、奉旨省親,身份特殊
這次回家非同小可。是因為她母親病重,王夫人親自過問,命鳳姐“酌量辦理”。鳳姐更是親自操辦,把她當作“準姨娘”來對待。
鳳姐的原話是:
“……叫他穿幾件顏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著,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爐也要拿好的。臨走時,叫他先到這里來我瞧。”
這完全是一次經過精心包裝的、展示賈府恩典的公關行為。襲人只是這個行為中的道具。
3、鳳姐的深層用意
鳳姐是個人精,她這么做,一方面是為了討好王夫人和寶玉,顯示自己辦事周到;另一方面,也是做給賈府所有下人看的——只要你們忠心為主,將來就能像襲人一樣體面。 這是一種樹立榜樣、收買人心的管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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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為何說“不合適”?—— 人情與讀者的視角
1、與情境的強烈沖突
回家探視病重的母親,本應是充滿擔憂、悲傷和急切的私人情感時刻。但襲人卻一身珠光寶氣,帶著大隊人馬,這更像是一次“貴妃省親”式的炫耀,與探病的悲傷氛圍格格不入。這種強烈的反差,讓讀者覺得她虛榮、忘本,缺乏對母親的真切關懷。
2、暴露了她的“忘我”與身份認同危機
襲人此時已經完全進入了“賈府人”的角色,而非“花家女”的角色。她欣然接受了鳳姐的所有安排,甚至可能內心為此感到榮耀。
她似乎已經忘記,她這身行頭在病榻前的母親和清貧的家人眼中,會是多么的刺眼和疏遠。這身裝扮,無形中在她和原生家庭之間劃下了一道鴻溝。
3、“富貴”背后的冷酷
這份“富貴”的背后,是赤裸裸的階級差異和人情冷暖。它提醒我們,襲人所有的體面都依附于賈府。
當她穿著華服坐在母親床邊時,這身衣服也在無聲地訴說著:她的命運已經與那個封建大家族牢牢綁定,與原生家庭的貧苦徹底割裂。 這份“富貴”在此情此景下,顯得冷酷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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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禮”而不合“情”
所以,襲人穿得富貴回去探病,在“禮”上是完全合適的,符合封建社會的規矩和賈府的體面。但在“情”上,卻是不合適的,它傷害了人倫親情的自然流露,也讓她在讀者心中的形象蒙上了一層“世故”與“虛偽”的陰影。
曹雪芹寫這一情節,用意極深:
1、刻畫襲人: 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她已被賈府的價值觀徹底同化,她的“賢”在很大程度上是對這套體制的順從與維護。
2、揭示本質: 揭示了封建社會里,人的情感和尊嚴如何被身份、階級和體面所異化。襲人看似風光,實則是身不由己的提線木偶。
3、悲劇預示: 這也為她最終的悲劇埋下伏筆。她越是努力地融入這個體系,將自己與賈府捆綁,當賈府這座大廈傾覆時,她失去的也就越多,她與原生家庭之間的裂痕也就越難彌合。
因此,這一幕不是簡單的“合適”與否,而是一幕在富貴繁華背景下,深刻揭示人性與制度沖突的悲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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