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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在外務工,為了孩子,母親不得不留下,這是所有不夠富裕地區的家庭輪廓。很長時間,留在黔東南山谷的婦女,謀生選項只有兩條:要么是守著歉收的農田,要么在環境惡劣的小作坊里做工。2023年一個偶然冬夜,4小時的交談促成一家食品廠落定貴州臺江縣,整個地區的無數家庭都因此慢慢改變。
文 |謝韞力
Yang
運營 |芋頭
留守婦女
從媽媽再次變成女工,楊海藍等了整整6年。
6年前,楊海藍剛剛29歲,大兒子即將上小學,婆婆一通電話把她叫回家,“沒法接送孩子上下學了”,她不得不辭掉廣州廠里的工作。
回到貴州農村,楊海藍處境變得尷尬。老家黔東南州臺江縣曾是國家級的貧困縣,群山把平整的土地切割成碎塊,大片作物只能沿著土質稀薄的山地耕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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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江縣附近的群山把平整的土地切割成碎塊。圖 / 講述者供圖
楊海藍沒有精力與貧瘠的土地較勁,她貧血,在田里站一會兒就發暈,只能帶帶孩子,不是城市里那種全職帶娃,她叫自己留守婦女,她沒有依靠。丈夫在工地打工,被拖欠工資是常有的事,平日里,楊海藍不安地四處打聽附近零工需求,12小時賺120元,至于一個月到底能有幾天做工機會,卻很難講,“全取決于用工方”。
兩個孩子是她少有的慰藉。小時候,他們會黏著媽媽,到初中寄宿,只在周末回家,每周見面,她都覺得孩子變得更叛逆了些,除了玩手機,再難講出一句話。大部分時間,她都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安靜地繡著苗繡,幾千針扎下去,一天就過去了,沒有人說話,聲音都變得懶洋洋的,“很不開心”。她時刻都想再去外省打工,卻又狠不下心,“有孩子的話一切都不同了”。
和楊海藍類似的人,涂成龍見過太多。他是苗苗酸湯人事經理,負責苗苗食品廠招聘工作,這是臺盤鄉首家大型工廠,生產貴州人熟悉的酸湯, 招聘一發布,“咨詢電話就沒停過”。
和他預料一致,面試日來的幾乎都是留守媽媽,粗略地看,她們故事極為相似,丈夫在外務工,為了孩子,母親不得不留下,這是所有不夠富裕地區的家庭輪廓。
留下的媽媽狀態時刻被孩子牽動,年輕的媽媽一手牽著個能跑的孩子,懷里抱著更小的一個,輪到她們面試,把手機朝小孩一塞,換取點喘息時間。孩子稍大一點的媽媽,又和楊海藍有著相似的迷茫孤單。媽媽的身份會持續很久,面試當天來了位頭發花白的年長母親,為20歲出頭的兒子報名,男生口齒不清,母親在一旁翻譯,小時候他被村里路過的車撞壞了腦袋,說話困難,“但保證吃苦耐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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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山海情》
楊正梅也參加了當天的面試,她覺得自己一步步被“綁”回家。
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做完了一系列重大決定:18歲輟學外出打工、20歲與在外務工的同鄉人結婚生子,陸續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孩子。離別逐漸變得艱難,每年過完春節,楊正梅一準備外出謀生,孩子就摟著她腰哭,好不容易回次家,一切也都亂七八糟,鍋碗堆在水槽里,蚊蟲亂飛。她不得不將一年時間切割成4份,3個月外出打工,3個月回家,等到大女兒上了初中,她徹底走不動了。
微信視頻里,大女兒變得敏感又靦腆,賭氣問“為什么別人都有父母去參加運動會?”二女兒又告知她,“要去朋友家住。”這些話讓楊正梅心懸了起來,她覺得留守兒童種種后果正在應驗。
讓她真正下定決心留下的是看到命運重復。一次回家,她發現孩子們會不自覺地搬著凳子湊近電視,“女兒近視了!”楊正梅警鈴大作,她不由想起過去,自己輟學的原因也是近視,高中黑板變得模糊,“課程就聽不懂了”。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在外打工,她每周都刻意問三個孩子“眼睛能看到嗎?”她們都回答“能”,但一切言語都比不上她近距離觀察。不被人注意的孩子很脆弱,無數個方向都指向下墜,回家不一定能讓孩子變得更好,“但能不留遺憾。”
留在家,楊正梅手不敢停,她試過去鄰村的化學廠短暫工作,工友多是老年男性,“有選擇的年輕人都不會去那個地方”,廠里需要和硫酸、硝酸物質打交道,焦味穿透幾層防口罩,往鼻腔里灌,稍不注意就滴到黑色褲子上,立馬就燒得焦黃。
很長時間,黔東南山谷婦女謀生選項就只有這兩條,要么是守著歉收的農田,要么是去環境惡劣小作坊里做工。對于這些家庭,一份穩定的工作意味著希望,苗苗招工像根救命稻草,“社保按時交、還有雙休,這是當下少有的正經待遇。”
苗苗要求放得很基礎,“愛干凈,能吃苦”一篩,錄取了70多位員工,大部分都是女性,有的人第一次填面試表,第一次辦了工資卡。楊海藍和楊正梅都通過這場招聘進入了苗苗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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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苗工廠的女工。圖 / 講述者供圖
一種味道
在貴州臺盤鄉搭建起這樣一座工廠并不容易。
2023年冬天,張思誼一落地貴陽機場就被拉上大巴,2小時高速駛過無數隧道,貼著山穿行,包括她在內的一車鍋圈公司員工,都忍不住嘀咕考察的項目會是什么情況,當晚,她見到了李淑英。
李淑英是中國農業科學院農產品加工研究所(以下簡稱“加工所”)研究員,受臺江縣和臺盤鄉政府委托,2021年起在當地研究酸湯產業可能性,希望能引進企業投資建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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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淑英在線下門店走訪采樣。圖 / 講述者供圖
酸湯不是一盤菜,而是一種底料,苗族人“以酸代鹽”,用自然發酵的酸湯給食物調味?,酸甜混合著木姜子香味,鍋底煮開,可以直接喝湯,也能涮蔬菜、肉片,長此以往,酸味刻進貴州人骨子里。一位當地人稱,每到夏天,她家都會備個齊腰的大缸制作酸湯,一次需要幾百斤辣椒、番茄、生姜,場面相當夸張。
隨著食材拓寬,近年酸湯擺上了更多餐桌。在北上廣、江浙的商場里,一批綠色森系裝修的酸湯餐廳陸續出現,門頭常常配上“云、山、野”等字樣,再掛上 Bistro 等洋氣的名字,排隊的人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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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逐漸走上人們餐桌的貴州酸湯。圖 /視覺中國
酸湯具備市場潛力,但主要靠手工制作,最初李淑英看到這個過程不免皺起眉頭,“需要改良地方太多了”。村民房間里隨意放著玻璃罐、土壇子,包括有有害化學物質隱患的塑料膠桶,毛辣果、辣椒等原料經過幾雙手切碎,往容器里一扔,罩著蓋子一捂就是大半年,期間不定時開蓋查看酸湯口味,拿著根筷子往里面攪攪,有時清潔做得不到位,壇口浮出白沫,整桶湯變得渾濁。一切都不符合食品產業標準化的要求。
按照李淑英想法,要想做成產業,酸湯需要變為和川渝火鍋類似的底料包,撕開包裝就能享用,還要保證風味、衛生,這是從農耕時代的手工制作到現代生產迭代,“每一步都沒有現成的參考樣本”,李淑英只能慢慢向目標騰挪。
光確定發酵菌就花了4年,發酵菌決定酸湯品質,貴州酸湯千家百味,導致菌種樣本也足夠多。李淑英團隊像收集民間“故事”一樣,挨個去敲臺江村民的門,窮盡一切可能性,搜羅各種的酸湯,逐一檢測菌種發酵能力、成分,剔除含致癌物等影響健康的菌種,花了4年時間才選定了3株優質菌種。
顯微鏡下,發酵菌呈白糖顆粒狀,只需在36度恒溫里,它就能快速繁殖生長,堆積成纖細的白絲。這種極不起眼的發酵菌,數量卻決定了酸湯工業化中最關鍵的環節——發酵時間改良,李淑英理想的狀態是7天,將傳統的半年周期大幅縮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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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確定的發酵菌。圖 / 講述者供圖
7天做好酸湯,意味著幾千斤辣椒和毛辣果要在一天內磨碎,汁水只用在發酵罐里呆幾天,“時間短保證了食材新鮮,一切微生物可控”,符合食品科學追求的效率安全。
除了品質,酸湯一旦走出貴州,放在全國超市、電商平臺售賣,口味也是個難題。李淑英幾乎又重復找菌種的步驟,嘗試將鹽、辣椒、生姜、毛辣果等按不同比例配置。陳彩悅在中國農科院讀研時參與了酸湯項目,她記憶里,那幾年實驗室都是酸的,一會兒就有人搗鼓出一鍋酸湯,同學們組成風味品評小組,各個地方的舌頭挨個品嘗。
技術方向一摸清,李淑英聯系了很多食品企業介紹酸湯,首先找的是貴州當地公司,但他們都困惑“自己家都能做的東西,為啥要建個廠?”外地企業來臺江縣后也都猶豫,酸湯作為加工食品,依賴原材料,貴州梯田星星點點地分布,沒有規模化種植,大批農作物都要從外邊運輸,這里山路蜿蜒,路上耗油、耗時、耗司機,無數細節都會攤薄企業利潤,考察的人來來去去,都沒留下。
一次偶然
和鍋圈的相遇是一次偶然,李淑英已不敢輕易抱太大希望。
那天通知下得很急,她連夜從北京飛到貴陽,半夜11點到達臺江縣,南方沒有暖氣,空氣濕冷刺骨,趕到政府會議室廳,“縣里領導、鍋圈的人都還等著我們開會。”她匯報起飛機上趕出的PPT,里面是過去幾年摸索出的成果。鍋圈問了很多問題,一屋人一聊就是2個小時。
第二天,作為鍋圈代表,張思誼一行人去臺盤鄉看了規劃建廠的地塊,她驚呆了,那里還是一片連綿的山。一行人將政府政策和酸湯技術的情況,逐一匯報給鍋圈創始人楊明超,項目以極快的速度拍板通過了。幾個月后,群山里面建起了廠房,廠房后是裸露的石灰色巖壁,很明顯,地基是垂直削去一半山體后硬生生搭建的,展示著一種決心。“(這座工廠)有公益方面的考量”,張思誼說,此后她成了苗苗酸湯副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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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群山中立起的苗苗食品廠房。圖 / 講述者供圖
中國農科院和鍋圈合資成立苗苗酸湯,加工所主要負責酸湯技術,其余生產,招工、運營、銷售等全產業鏈都由鍋圈負責。
廠房建起來很難,但更難的是搭建產線,在這方面鍋圈面臨的也是和李淑英相似的局面,“由于是最新的生產技術和工藝,工廠買什么設備、怎么調整都沒有復制粘貼的經驗。”只能慢慢嘗試。那段時期稱得上混亂,鍋圈苗苗酸湯食品工廠負責人于汶鑫一落地貴州,神經就緊繃起來,他每次都能聽到剛試驗的設備又出了一連串瑣碎問題,包括“姜打不碎了,辣椒卡住了…”。
在食品行業,生姜、辣椒榨汁幾乎都靠破壁機,苗苗工廠買回來卻用不了。常規破壁機打的是嫩姜,但苗苗選用的是貴州老姜,纖維成分多,倒進機器里打不碎,“沒有充分榨出汁”,辣椒也有相似情況,苗苗選用二荊條,足足有50cm長,放入破壁機口就卡住了。
單是為了打碎原材料,廠長郭鋒就和加工所、設備廠家溝通協商了一個月,為貴州老姜專門買來個切片設備,再為辣椒配置個“井字形的刀片設備”切碎,無論是橫著、豎著、斜著的放進去,保證出來的全部都是一小節,初步處理再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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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苗食品的廠房內,機器設備都進行了特殊改造。圖 / 講述者供圖
發酵過程也跟傳統酸湯不同。要保證生產衛生,就得減少人為接觸,郭鋒希望上下游機器之間要搭建起通訊,這樣制作的每個步驟都不再需要人為操控,達到指標就能有序過渡到下一步。以往發酵依賴的老師傅“看、聞、嘗”經驗查看口味,都轉化為可控溫度、pH值、發酵時長、氧氣含量等參數,直接投影在顯示屏。
4月,好不容易酸湯產品下線了,但很多人仍在發愁。李淑英聽到了質疑,民間工藝自然發酵的酸湯需要半年到兩年,“同行覺得7天能做好屬于黑科技。”更急需解決的是銷路問題,苗苗電商事業部楊金祝發現,最初只有北京的在買,“純粹依靠鍋圈、中國農科院背景推銷”。
楊金祝去年底從杭州辭職返鄉,在臺江找了4個月工作才等到鍋圈,她看好酸湯市場爆發,“貴州本地就是巨大的市場”,她身邊的朋友,“都不會做酸湯,買成品是趨勢。”為了把酸湯賣出去,她們采取了最樸素的地推方式。
貴州人愛慶祝,黔東南州的少數民族村落地區更是因為一年有近400個節日而被稱為“百節之鄉”。4月,臺江縣在過被稱為“東方情人節”的苗族姊妹節,城區搭起個慶祝場地,楊金祝與6位同事早早地去占位置,把苗苗酸湯擺在現場,當天幾十家做酸湯的飯館、企業都來擺攤了,一條街成為酸味的比拼擂臺。貴州當地人對酸味敏感,直接拿著杯子挨個品嘗,一嘗,苗苗第一個本地購買微信群建立起來了,楊金祝往群里發購買鏈接,那個月苗苗銷量明顯有了起色。
另一邊,苗苗酸湯也擺進了鍋圈全國20座數字化中央倉及超萬家門店,從貴州走向全國銷售。張思誼在拉著各地的銷售跑渠道,針對性推銷,開拓市場,最近她還發現了東南亞的市場機遇。“最重要的就是把酸湯賣出去”,她相當堅定。
幾個月后,全國各地的酸湯訂單都涌來了,各色人都有,寶媽、年輕人、情侶等等,楊金祝甚至看到一位貴州人用同一個地址下單了七八次,“這是回頭客,代表苗苗的味道受到認可。”知道什么人在買,楊金祝調整了頁面圖、詳情介紹頁等細節,增加寶媽在乎的配方、更新符合年輕人審美的圖片,她在等待更多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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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苗酸湯擺進了鍋圈全國20座數字化中央倉及超萬家門店。圖 / 講述者供圖
將來的
一間工廠落地鄉村,帶來了無限希望。
楊金祝打算在苗苗呆很久,在外工作,她總是心神不寧。去年辭職是為了照顧摔傷的外婆,她也曾是臺江縣最普遍的留守兒童,外婆從小把她帶大。她知道廠里有很多留守婦女,在她心里,苗苗不止是一家公司,更是貧瘠土地里難得播下的一顆種子,希望它茁壯成長,為更多同鄉遮風擋雨。
苗苗的根也在朝深處扎。凱里市北部的革一鎮是整個黔東南辣椒種植基地,一到夏天,無數留守女性、老人從早上5點就開始在丘陵里摘辣椒,忙活到晚上12點,手指被辣到麻木,一個人能摘400多斤。這些辣椒通常在次日清晨運送到凱里洗馬河售賣,當一條街飄蕩著各種辣椒的氣味時,噩夢也來了,很可能會賣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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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湯的重要原料之一辣椒,正在苗苗食品的廠房內被清洗。圖 / 講述者供圖
早上賣不完的辣椒,晚上就得降價處理,運氣不好的,只能再把幾百斤辣椒背回來,貴州空氣濕潤,辣椒堆積一天容易捂壞發霉,第二天價格腰斬。忙活一個夏天賺不到錢的村民,村干部楊清遠見過太多。今年他不擔心這個問題,苗苗與農戶簽訂西紅柿、辣椒、生姜、大蒜等原料采購協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苗苗食品就集中采購了 6 噸的新鮮辣椒。
“現在產量還遠遠不夠。”張思誼說,現代化工廠一次投料可達22噸,貴州辣椒種植還是太少了。按照規劃,苗苗酸湯產能大概是每年1.2萬噸,大概有4000萬包酸湯下線,這能帶動數百萬噸辣椒、毛辣果、生姜等收購,如果銷量好,二期投產產量會達到4萬噸。驚人數字帶動的農村就業,有希望讓更多本地人不再背井離鄉。
李淑英仍在忙碌,要將酸湯銷售到全國、海外,她的下一步方向是將酸湯味道變成可量化的指標。她再次做起自己熟悉的繁瑣工作,奔波在貴州各地采樣無數鍋酸湯,大規模測量,然后精準確定酸度范圍。類似,她還將確定辣度指標、營養指標。
今年夏天,陳彩悅從中國農科院碩士畢業,入職苗苗酸湯,她監測著酸湯出品的最后一步,酸度、過氧化值等。她也在篩選更多當地美食,采樣菌種,了解風味結構,希望推出更多產品,做大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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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彩悅入職了苗苗酸湯。圖 / 每日人物攝
成為女工半年,楊正梅有了底氣。她剛回家時,找不到工作,只能朝在外打工的丈夫伸手,“老要,就會覺得我多花了”,都不太敢逛街,“花錢很小心”,但即使什么都不買,遇到苗族請客,隨禮幾百上千,也能讓她捉襟見肘,一度開口“跟老媽借過”。
在苗苗工作半年,她很少巴巴惦記什么,想要的基本都可以買,暑假她帶三個孩子去了趟貴陽游玩。她心存更大的希望,輟學早一直是她的遺憾,后來她自考上本科,最近她在學一些簡易的工廠操作,“萬一能升職呢?”
每天8點,楊海藍騎著電瓶車,駛過段陡坡進入苗苗工廠,在食堂定時解決兩餐,中午打會兒盹,當太陽從山頂緩緩下沉,她收工了,時針剛好指向5點半。城市里,朝九晚五的作息稀松平常,甚至有點單調,但工作生活的確定性在農村卻很珍稀,大家都向楊海藍打聽“廠里還招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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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工作的苗苗工廠女工。圖 / 講述者供圖
(文中楊海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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